宋立言不以为然:“她若说的是谎话,自然挑拨不了。可若说的是实话,也就算不得挑拨。”
眼下他面对的选择无非有二,要么想办法毁掉一颗内丹,要么继续夺取妖王内丹送回京都。这两者到底哪一种能彻底封印妖王尤蚩他不得而知,可楼似玉说的没错,在不确定后果之前,他大可以把内丹留在自己这里。
他不敢立马相信她,但也不觉得她会害他。
叶见山的青笠颤了颤,转过身来看他,不敢置信地道:“师弟你……你先前犯错,我还一直替你解释,可事到如今了,你竟还要被这妖女蛊惑?”
宋立言不解:“我所说不过事实,未曾偏帮谁,也未曾说要听她的,如何就成被蛊惑了?”
“你这话不是被蛊惑了是什么?”叶见山痛心疾首,“身为上清司之人,你竟会觉得一个妖怪嘴里可能有实话?”
“这与是人是妖有何干系?话有实有虚,只待人分辨罢了。”
叶见山气得手都抖了,指着他好半晌,最后怒而拂袖:“那等师父来了,你也这样同师父说罢!”
语落,挥手关上窗户,一甩袖就往外走。
宋立言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觉得见山师兄有些过于激动,这样的情绪触及嗔戒,可他似乎也没意识到,将门关得震天响,连带着四周的法阵都跟着微微一晃。
他忍不住隔着窗户问楼似玉:“你方才可有看见他身上异常?”
楼似玉捡了树枝将窗户戳开,皱眉道:“是非不分黑白不辩,他这言行举止也是触犯你上清司条规的,可奇了怪了,他身上别说是孽镜怨气,连半点黑气都没有。宋大人,您这师兄什么来头?”
宋立言看她一眼:“从小带着我长大,一直是上清司的人,能有什么来头?你该不会觉得他也有问题?”
“别说,还真不一定。”楼似玉眯眼唏嘘,“你们上清司可是卧虎藏龙啊。”
宋立言不大高兴,转过身坐在软榻上背对着她。楼似玉“哎”了一声,想笑又忍住了,放软语气道:“您不爱听这个,那就当奴家没说过,可别又生气呀。今日天气甚好,奴家来这儿也并非全为了正事,还有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想请大人成全。”
他微微侧头,却只侧了一下,连个眼角也没给她,矜傲极了。她也不觉得恼,低头从袖袋里掏出串儿东西,看着他的背影道:“上回瞧着就知道大人身上挂的玉穗儿坏了,今日赶巧在街上看见个好的,便给大人带了来,您瞧瞧,好不好看?”
宋立言僵硬着脖子犹豫了一瞬,他正给人摆脸子呢,为个小玩意儿就回头岂不是太失身份?可他又有点好奇,她会买什么样的东西送他?肯让楼大掌柜从腰包里掏出钱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宋大人?”
“俏郎君?”
“你回头看看奴家呀。”
院子里起风了,吹来一阵茉莉花香,宋立言耳廓微动,听见了丝穗扬起又落下的声音,他觉得有点热,可双手被捆着,连扯一扯衣襟都不能,只能任由这热气从锁骨一路爬上脸侧。
“你我皆不是寻常俗人,送什么东西。”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本官也不缺——”
话没说完,四周的法阵突然被人强破,回音阵发出警示的嗡鸣声,攻击阵也化出无数刀剑,直直地朝窗口的方向刺过去。宋立言大惊,猛地回头,迎上的却是楼似玉近在咫尺的眉眼。
她一只脚踩在窗沿上,身子朝他倾来,一手化出金光像顶穹一般撑住漫天刀剑,一手捏着小巧的丝穗往他腰带里塞。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他的眼眸缓缓睁大,面前这人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加深,眼里甚至又露出那股子小狐狸的得意劲儿来,眸光一动,眉梢一挑,那软暖的唇就压上了他的。
刹那之间,九条狐尾呼啦啦地飞蹿到窗外,狡黠地摇起来。
宋立言脑海一片空白,手被捆着也没法推开她,任由她在他唇上辗转一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
比谁都懂得见好就收,东西送了便宜占了,楼似玉嘿嘿一笑,抽身就跃出窗外,雪白的尾巴一晃就没了影子。
门外同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闻异动赶来的上清司众人推开门,却只见宋立言一个人坐在软榻上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
“怎么回事?”罗安河进来巡视一番,目光落在宋立言身上,“你又在搞什么鬼?”
漠然看他一眼,宋立言兀自坐着生闷气。
他身上还套着不教绳,半点修为也用不了,还敢跟他甩脸子?罗安河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上清司弟子,哼声说了句场面话:“原先想同宋大人讨教,又怕人说本官仗着年长二十年欺负小的,眼下倒是好,本官重伤未愈,算让大人七成,还请宋大人赐教?”
跟着进来的宋洵立马拦了上来,怒道:“罗大人,我家大人身上有禁锢,您这时候要讨教?”
脸色稍沉,罗安河低声道:“我与他说话,有你这个奴才什么事?别以为被私授些法术就也算我上清司弟子,你还不够格。”
“你……”
“宋洵。”宋立言唤住他,闷声道,“你让开。”
“大人?”宋洵焦急地回头看他,罗安河这是摆明了要趁机报复,焉有不还手给他打的道理?这人私心极重又小心眼,就算是以德感化,也感化不了的。
宋立言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宋洵哽了好一会儿,捏紧了刀鞘让到旁边去,心里连连叹息,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孤僻而不近人的,是不是跟楼掌柜在一起待得多了,竟有了这般舍己渡他人的想法?有那不教绳捆着,大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
他还没想完,罗安河已经立起结界,将两人与外头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