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出这番话时,好似被人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一般。她通红着双目泛着点点泪光。就这样两人对视久久不语。“贫僧……”释禅此时满怀歉意。可不等他开口,女子却忽然自嘲一笑。她坐在石凳上问道。“和尚,你想听我的故事?”释禅微微颔首。女子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过往缓缓到来。原来早年间,她家在三江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富商。后来因为她爹得罪了权贵,所以家产充公自己也被卖到了青楼。那年她十五岁,正是青春懵懂,也是性子最烈之时。所以她反抗过,甚至为此以死相逼。她本以为青楼老鸨会因此投鼠忌器。可谁知回应她的却是现实狠狠地一巴掌。那天老鸨确实有所顾忌,因此表面假意答应了她,只是将她关到了柴房。然后她一连就被饿了大半个月。最后在她感觉自己快要饿死之时,柴房门开了。老鸨给她端了一碗饭盛了一碗水,并好言相劝。当时的她还心思单纯,只以为老鸨真是为她好。毕竟老鸨身后也有东家,这青楼并非是她的生意。所以她退而求次,答应了老鸨当清倌人,只是负责唱曲跳舞。刚开始她还心有警惕,可后来她发现老鸨并未食言,甚至好几次有客人醉酒,还是老鸨出面替她解围,因此她也逐渐开始相信老鸨的话。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直至半年后。她遇见了一个书生。那书生与她谈天说地,三观颇为相合。可后来一次,书生狼狈逃窜到了她那里,言说自己父亲好赌,欠了赌坊的债,他身为人子却不能不孝,但奈何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于是她动了恻隐之心,拿出了自己半年来积攒的银两,并找上老鸨以自己名义向青楼借了一千两银子这才替书生度过了难关。拿到银钱时,书生也是抬手发誓,只道若有一日他金榜题名,定会替女子赎身,他两人从此长相厮守。当时的女子因为只有十六岁不到,再加上以前家中未曾破落时,也总喜欢看一些情爱话本。所以对于书生的话,她虽未尽信,但还是心怀感动,存有一丝念想。那晚两人情到深处一夜缠绵。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她对那书生日夜思念,可却不见书生丝毫身影。直至有一次,她外出买胭脂,又见了那书生。只是当时那书生却一副不认识的她的模样,并还用言语侮辱她。当时的她伤心绝望,回到了青楼足足关了自己三日。三日后老鸨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并出言安慰她。老鸨叹息道:“我们就是这样,一入风尘便再难回头。”“那些个读书人最是忘恩负义,只晓得当时欢好,过后又哪管你是清倌人,还是陪睡的窑姐。”那一晚她哭了许久,以泪洗面。老鸨也陪了她许久。而那晚过后,她也想通了。反正她已是残花败柳,难再回头。便从了老鸨的意,坐了青楼的头牌。就这样又过了四年。那年她年方二十,可以称得上一句老姑娘,但在城内却还是盛名许久的花魁。那年有一宁州富商看上了她,替她赎了身,改了贱籍入良籍,纳她为妾。她跟富商回了宁州。离开了青楼她本以为自己的生活能重新开始,又或者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替富商生个一儿半女,平平淡淡过完半生。可不曾想,到宁州没半年。富商却患了病,不久就离了世。所以她又沦落成一个人。她被那富商的正妻赶出了家门,所幸前些年她还存了些钱。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宝源府江攸县李家村。她在这里买了个小院子,买了两亩薄田,想要重新开始。可偏偏事与愿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她本就生的样貌极好,又曾是青楼的花魁,在这里自然如明珠一般显眼。再加上她又是一弱女子,独自一人,自然引起不少人的觊觎。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村正家的儿子。他以女子家中田地为由,数次出入女子小院。对此她自然知道对方想法。可她并未有太大抗拒。一来她往后若要继续生活,自然不能再是独自一人,家更不能没个男人。二来便是她已经二十一了,年龄再大一些,只怕往后再难嫁人。所以她便试着接受村正的儿子。可后来某一日,不知怎么,他态度突变。后来女子才知道,村正找县衙的人打听了女子的身份,知晓了她的过去,为此村正的儿子大怒。只以为女子欺骗了自己。而女子面对他的斥责质问,女子没有狡辩只是选择沉默。因为她也知道她的过往不光彩,并且在相处的过程,她确实未曾道清,所以她心中有愧。后来双方冷静了一些时日,她一直未曾再见过他。只以为是对方彻底对她死心。可不曾想次日却发现村正家里在举办丧事。经过一番打听,女子这才知道,原来前两日村正儿子在城内得罪了权贵被活生生打死了。对此村正自然敢怒不敢言,可面对女子他却重拳出击。他将所有错误都归到了女子身上,并扬言要赶走女子。那时的女子已经积蓄不多,她若要离开这里,不变卖土地房产,只怕下一顿饭在哪儿吃都不好说,而且就算她离开这里,那未来呢?到了下一处地方会不会还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她不甘,她想抗争却有心无力。然而就当这绝望之际。当晚有村子的其他男人找上了她……听完女子的过往,饶是释禅红尘行走这两年见过再多的事,内心也难以平静。他开口问道:“事情解决了?”女子看向他神色有些麻木道:“怎么才算解决?”“我跟那些男人欢好,家中的田有人下地,那老村正现在也不是村正了,可我的名声却也坏了。”释禅沉默了片刻,而后又开口道。“从前不走是因为有人欺压,今日为何不走?”女子凄凉一笑:“走?去哪儿?”“下一个江攸县,下一个李家村?”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双目无神道。“其实妈妈她说得对,这风月之地,如我这等女子一旦踏足便再无回头之日。”“即便今日改了良籍,但只要有人稍稍用心打听,便可知晓我的过往。”“而我若搬到另一处不录籍贯,成了隐户只怕下场连今日不如。”闻言释禅沉默了下来。他虽是出家人,但毕竟下山已经有些时日。所以凡俗的一些规矩还是知道。正如女子所言,她若不录籍贯成了隐户,上头没有人遮掩,一旦被官府查到,轻则罚款重则入狱。再加上她的处境,想要生活户牌(身份证)定要办理,所以想要当个隐户也做不到。那天女子和释禅聊了很多。直至夜晚,又有人来了。只是这次释禅却并未袖手旁观。他冲进屋子将那汉子打了一顿,那汉子他见过是村头李二娘的男人。释禅在山上遇见李二娘还帮对方打过柴,所以汉子见到释禅只有惊恐不敢声张,当晚灰溜溜的逃窜出了小院。女子躺在床上将刚刚开解了一半的衣服又重新穿好。她看着和尚并未责怪对方多管闲事,也未曾面露胆怯,只是笑问道:“和尚,我请你喝酒如何?”和尚言道:“我是出家人只能喝素酒。”女子笑道:“就是素酒。”“我去拿。”和尚说道。女子却突然叫住了他:“对了,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和尚说道:“释禅。”女子开心道:“真巧,我也叫蝉,不过是柳月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