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这种痛远远不及苏仰的万分之一,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
片刻后,苏仰忽然呢喃出一句话,他的声音像是随风摇曳的羽毛,轻盈又乏力:「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
孟雪诚倚着冰凉的栏杆,目光有些散乱:「我接触到的第一宗案子是酒驾,死者是刚满四岁的小孩。那会儿我还是个刚毕业的菜鸟,什么都不会,我们队长怕我添乱,就让我去照顾这个孩子的母亲,免得她情绪过激做出什么傻事。」
孟雪诚侧过头看了苏仰一眼,发现对方垂着眼,正在专心听他说话。
他接着说:「我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双手全是血,手里那种一双小小的鞋,鞋上还有被轮胎碾过的痕迹。她抓着我的手,跪在地上,求我救救她的孩子。」
孟雪诚顿了顿,气息一颤:「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等队长来找我的时候,我居然对他说了句,救救她的孩子。」
苏样抬头,似乎在孟雪诚眼里看见了一头压抑着愤怒与不甘的野兽,无法宣泄,只能在眼眶里肆意冲撞着,磕得他的眼眶通红。
就这么一刹那,苏仰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
在一切算计和意外中,普通人有时候连自由呼吸的权利都没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苏仰扶在栏杆上的手指逐渐收紧,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直到指尖泛白也没有松开:「五年前,我们靠着卧底的情报,成功追踪到笑面在雾海市的制毒工厂。到了才发现,这座工厂被笑面改造成南北两个区域,他们临时商量后,决定让我们进南边,当地的禁毒支队进北边。结果刚进去不到五分钟,北边爆炸了,牺牲了七个兄弟。」
「爆炸之后,外面又传来了枪声,我们赶出去的时候,发现侧门有人中了枪。中枪的人是笑面的得力帮手,代号问号,真名闻浩天。当时陆铭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如果我们进的是北边,是不是已经死了。」
苏仰静静地望着海面:「押送问号的过程异常谨慎,专案小组加上当地的警察,负责押送的人一共有一百人。当时上头的指令是让我们分成两批出发,以防有人劫车。第一批出发的有九十人,再找其中一人假冒问号,混淆视听。第二批的十个人会在半小时后,从另外一条路押送真正的问号。至于谁去第一批谁去第二批,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押送问号的人很关键,不能出丝毫的差错,于是我提议让齐笙和吴越去,因为他们两个是组内最稳重的。出发前,我们反复对押送问号的车辆进行检查。」
说到这里,苏仰喉头动了动,迎面吹来的海风变得闷热,狠狠灌进他的气管和毛孔,堵得他快要窒息。
「可最后,他们还是被劫车了,吴越中了三枪重伤昏迷,其余七个人当场死亡,而问号跟齐笙失踪了。」苏仰转过头看着孟雪诚,眼神痛苦:「经过检查,从吴越身上取出的子弹是由齐笙枪里射|出的。其中一枪伤及头部,变成了植物人。」
「别说了。」孟雪诚带着浓浓的懊悔,将苏仰抱在怀里。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让苏仰回忆起这样残忍的过去。
苏仰置若罔闻,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靠在孟雪诚温暖的怀抱里,他的声音低哑:「他们说在齐笙家里发现了三十万来历不明的现金,户口也在问号被劫走后,多了三千万……所以笑面让何军做选择的时候,何军没有听我解释,毫不犹豫就放弃了他。让你救一个黑警,还是上千个无辜百姓……笑面根本没有留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他闭上了眼:「可我一早就知道,齐笙不会是泄密的人。」
「他们也不会蠢到因为三千万就断定齐笙是黑警,最关键的证据,是他们在齐笙家里找到了一台手机。」
孟雪诚抚上他冰凉的后颈,轻声道:「手机?」
「专案小组成立以来,我们任务失败的次数太多了,不只是失败这么简单,而且还能精准走进笑面安排好的局。我不相信这种巧合,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怀疑组里有内鬼了。在齐笙出事前的五个月,我们在码头发现了一具无名尸,尸体手里拿着一台手机,上面贴着便条,写着开机会爆炸,句末有笑面惯用的标志性符号。没人知道开机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重新买了一台一模一样的手机掉包,瞒着组里的人把笑面留下的手机带出去找可信的专家做检查,想做完检查后再把手机放回来。」
「那晚,我趁局里的人都走了,就带着刚买的手机去了物证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