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绍宗已经亲自动手,和另外两人将徐子先搬了下来。
“发烧了,很烫。”林绍宗神色严肃的道:“我送君侯回去。”
“不要急。”徐子先下地之后,如踩在棉花之上,这一下知道自己突然生病,病势不轻。他强撑着身体站稳了,对林绍宗道:“此是非常之期,我生病瞒不住人,但不宜动静太大,以免人心过于慌乱。”
“君侯所言在理。”秦东阳一瞬间变的心慌意乱,适才他还在踌躇满志,现在却感觉一切都在崩塌。
“这几天李公镇于内,秦兄巡于外。”徐子先仿佛看出了秦东阳等人的慌乱,这些大将,其实在数年后都逐渐成长为一方枭雄,但眼前的他们其实还应该在低中等武职官职的位置上,徐子先抢先一步将他们囊括麾下,但并不代表这些人现在就很适合。
若是五年后的秦东阳,其指挥数千强兵对阵海盗,当以轻松的心态来面对,不会有丝毫紧张。
而刘益,张虎臣,李福祥,林存信,葛家兄弟,俱是一时大豪,闽浙枭雄,若非徐子先及早罗致,现在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
若几年后,各人分别统兵数万与东胡虏骑交战,那时的他们,经验更丰富,在更残酷的战场上与更强悍的敌人交战,眼前的战事,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秦兄,信任你身边的同僚和部属。当然,还有将士们。”徐子先勉力支撑,一辆两人马车从官道那边急驰过来,有一些还在撤走的民壮向这边看过来,不过还好,没有人太在意这边的情形。
待马车赶过来,徐子先已经有些神智不轻,他知道是骤然发烧,而且是高烧导致的,他的身体在急剧缺水,眼前的虚弱,迷糊,都是高烧反应,这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徐子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若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或是什么炎症导致还不可怕。岛上有很多医官,这年头虽然没有抗生素,中医的理论也是一团混帐,但有一些退烧和消炎的成方,经过千百年的试验证明有效,不管是骨科,内科,小儿科,中医只要过关的,特别是名医世家出身的,其对成方的掌握非普通庸医可比。
最少在东藩岛上,能够有资格被重金请到岛上来的,大半都是有名望家世的真正的医生。
徐子先担心的就是自己得了瘟疫,最好不要是鼠疫,可能性不太,蚊虫叮咬,或是为人传染,都是相当严重的事情。
瘟疫来势会很凶猛,而痊愈会很慢,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会在病榻上耽搁很久才能痊愈。
如果影响到了战事,那就太糟糕了。
一想到自己辛苦大半年,耗费数百万贯经营方有的东藩眼下的局面,很有可能因为这一场疾病而毁于一旦,徐子先就恨恨的想捶自己的腿。
而心境不佳,更是病人的大忌,在愤怒,悔恨,还有惊奇惶恐等情绪的攻击下,加上高烧,等徐子先回到侯府别院,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已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了。
陈长年已经带着一群医官在别院门口等着,看到徐子先的样子,几个医生眼中都显露出复杂的神色,一番简单的检视后,陈长年道:“在别院开辟一间精舍,除了医者外普通人不得随意进出……君侯感染了时疫。”
时疫,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字眼。
在场的人都如被雷击了一般,很多人半响回不过神来。
小妹和秀娘当然也是已经出来,两人在听到陈长年的话之后,秀娘已经满面泪痕,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小妹亦是流泪,但由于久掌侯府内宅,小妹还是撑的住,当下道:“这事不能封锁消息,但亦不能叫全岛惊慌,现在扶君侯进去,由陈医官带人诊制用药,待高烧稍退,明天发布医方脉案。”
时疫相当凶险,而且不分年龄,不管是十岁以下的幼子,还是花甲老人,又或是男子,妇人,或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一旦染上,很有可能花甲老人很快痊愈了,而壮年男子却是一病呜呼。
当然多半来说,还是青壮男子会挺过去,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最好的医官和最好的药,最强壮的年龄,挺不过时疫,这也并不会叫人意外。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个时空开发东藩的故事,那个叫郑成功的伟男子,一心于这孤岛上复国,但最终他在不到四十的盛壮之年,也是最好的照料和医药,但还是死于这个岛上
的瘟疫。
这是时势,是命运。
徐子先在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并未想到别的,反而是想到这件事。
但郑成功当时已经有郑经等诸子,而徐子先却是膝下无子,且无兄弟。
他想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就算这一次府军能大胜海盗,而岛上还能继续良性发展吗?那么多文官,悍将,不管是李仪还是方少群,或是秦东阳,刘益,葛家兄弟,他们能服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吗?
谁来接任,谁能将南安侯府这一摊子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