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斗耀最担心的当然是福州陷落,要是福州这样的重镇,大府,一路首府被海盗攻陷,两府必定将陷入异常狼狈的局面,御史台的弹章瞬间就能把韩钟和诸位枢密使给淹没。
大魏开国到中期,海盗做为边患的
一种一直是存在,但大魏水师总是能瞬间把海盗歼灭,不给他们坐大的机会。
公允的说,形成现在的局面和韩钟的关系并不大,他上任时海盗已经有五盗王之说,五大盗加在一起的实力远远超过大魏水师了。
但到如今这样的局面,韩钟也是难辞其咎了,大魏水师从海上霸主,到现在的实力不足抵挡任何一路海盗王者,这十来年韩钟始终未向水师投钱,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当政者无法推卸这个责任。
想到这阵子很多政事堂的同僚,一些部堂高官,侍中,殿阁学士,侍御史,这些大员多少表达过对福建路的担心,韩钟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韩钟在拆信时,眉头紧皱,也是情不自禁的抱怨起来。
询问或担心的当然是南方籍贯的官员为主,江南人,浙江人,福建籍贯,广东籍贯。他们对海盗来袭都或多或少的表达担心,这也是给了韩钟不小的压力。
韩钟当然明白这些官员想要什么,击退海盗,使东南百姓安心,也使海贸顺利,不影响工厂运作,使工商贸易如常继续。
韩钟岂能不想?东南几路,国家财赋重心所在,精华所在,岂能不慎之再慎?
但这十几年下来,韩钟被东胡人搅的焦头烂额,对海盗带来的麻烦还是视为皮毛小患,未曾真的放在心上,就算是现在真的想要振作,也是发觉手上没有几张牌,沉苛难治……
若是此番真的福州被攻克,或是泉州失陷,对大魏朝堂的打击其实不亚于云州陷落。北方的军州陷落是军事上的问题,南方的泉州和福州,还有明州和广州,这些地方若被海盗攻陷,将会是大魏朝堂财赋收入上的灾难。
巨大的灾难。
此时几个韩钟的心腹幕僚纷纷赶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当然是最被韩钟倚重信任的杨师度。
送信的门生幕僚赶紧迎出来,杨师度虽是半夜闻讯赶来,衣袍还是穿着很严实,丝毫不乱,有传言这个河间幕僚每天都是和衣而卧,想到什么事就起身记述,相府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人总是第一时间赶到,不管多大的事也是风度不乱,并且很快就能提出解决的办法,韩钟对他的倚重,由来并非无因。
“出了何事?”杨师度对那个送信的幕僚道:“我光听人说你送急递过来,还不知道端底?”
这也是杨师度的行事风格,先问清楚什么事,打听细节,给自己思考的时间,等会和韩钟谈话的时候,有的放矢,不至于一言难发。
“还不太清楚。”那个幕僚说道:“恩相才刚刚拆开急报。”
“何处来的?”
“福建路。”
“糟糕了。”
杨师度神色也有些惶恐了,他知道海盗来犯境,也知道林斗耀他们等于放弃了东藩,对漳州也不会出全力。
这个决策当然不能明言,泄露出去会引发朝堂震荡,会有大量的御史责问两府,什么时候大魏连自己的国土也保不住,还是面对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
只有两府最核心圈子的高位者才明白,东南面对的海盗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些乌合之众了。他们拥众几万,十几万,拥有大量的战舰,各种新奇而有效的武器,拥有穷凶极恶,勇猛善战的部众。
福建路的禁军最少得加一倍,才能勉强保住海岸线,最少得再加两到三倍,才能真正御敌于境外。
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大魏禁军现在每个军都相当要紧,西北河东诸路都相当空虚了,河南山东诸镇一个军都凑不出来。
如果拿别处的禁军堵福建的漏洞,那么海盗袭广州,明州,又当如何?
甚至顺江而上,袭江口,江陵,平江,这些大魏的最核心的财赋之地,人文之地,真的被海盗一路打进来,大魏最后的遮羞布可就是被扯下来了。
败给异族强权,并不算丢脸,最少大魏还没有和两汉和盛唐学过和亲的办法来安抚四夷,大魏一直和四夷苦战不止,二百多年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可歌可泣的过往。
但败给一群海盗,一群打家劫舍的无赖混帐,并且丢掉了东南财赋重地,甚至如果是福州失陷,大量的宗室被迫,天子的血亲被杀戮,宗室的女子被掠走,被凌辱,被贩卖……一想到这一点,杨师度简直浑身冰冷,要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韩钟这个左相几乎是声名狼藉了,哪怕还能继续主持北伐大计,但到了年底天寒地冻,双方只能暂停战事的时候,天子会迫不及待的叫韩钟去职,随便找个重臣都能取代韩钟,因为就算是韩派官员在内,也没有人能公开替韩钟辩解。
“相公,”杨师度进屋后一揖手,便立刻道:“局面有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