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需要抉择的可是连同自己在内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是旁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如果宋廷不肯拿出包容他们的足够诚意,李宁令哥宁愿一直钉在夏州互相猜忌提防。
哪怕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也得拉两个垫背的。
可李宁令哥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赵昕居然胆子大到直来了夏州,点名要与他相见。
这一下就把李宁令哥给整不会了,你们老赵家的祖传不是把人给弄到东京城里慢慢炮制吗?怎么现在改成关云长单刀赴会了?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在人前哭诉的以退为进之策。
你们宋人不是好面子,图一个青史留名吗,那我就当众揭开你们伪善的面具,用众意逼迫你拿个态度出来。
哪怕你仍旧不放心,还是要取了我的性命去。
好,没问题,我也认了。
但我儿子的威胁性就要小得多,你总能容下吧。
钱俶之子钱惟演到如今也才死了不到二十年,生前可是官至枢密使、工部尚书的。
只能说人与人的脑袋瓜构造是不同的。
已经算是个聪明人的李宁令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在赵昕超频思考半晌后就变得无所遁形。
一边在内心暗暗吐槽自己的风评最近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一边多施加了几分力气在手上,强行把李宁令哥给搀了起来:“君也将而立之年,焉能如此啼哭,为天下笑?”
见李宁令哥从善如流收了哭声,赵昕又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话锋一转道:“素日里总听人说夏州乃是雄城险关,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然雄伟壮阔。
“只是依我看来,倒不如君家小巧雅致,观之可亲。
此时一见心中如百爪抓挠,唯盼入内观赏,不知君可愿为我导引?”
李宁令哥惊了,这一刻他居然从赵昕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刻意忘却的父亲模样。
果然,为君者都是不要脸的,为了达成目的,真是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
当然,还有见到机会后绝不松口的决绝胆气。
后一点正是他所欠缺的。
而今日扈从的种谊则是呆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能直接给赵昕表演一个下巴砸地。
殿下,你现在可不是微服出游了!
你这动一动嘴,可是有无数人,尤其是似他这样的护卫会跑断腿的啊!
不是说好今日只在夏州城内看看转转的吗!
就算是您要改,也不能直接改到这节度使府邸啊。
这地方向来是李家,目前是李宁令哥的自留地,天知道里头有没有建些无人得知的夹壁暗室,内藏死士,到时行一见殿下您就谋逆刺杀之事。
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都不是他九族够不够砍的问题,而是天下今后何人能担。
殿下您这岁数是一年年的长,怎么性子却一年年地莽呢。
还不如小时候呢。
种谊按着刀快要把牙齿咬碎,赵昕和李宁令哥却已经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心照不宣。
我给忠诚无害,换你信任无疑,大家各取所需。
自隐晦的交易达成,赵昕与李宁令哥两个自出生起就被泡在政治中的人极其熟稔地开始了表演。
李宁令哥再度下拜,哽咽道:“殿下履至夏州,下臣已不甚感激。
如能入宅一观,是臣之幸,臣阖家之幸,夏州之幸,定难五州之幸,臣能为殿下导引,荣幸之至。”
赵昕笑着扶起他,然后两人在种谊累了算球毁灭吧的生无可恋表情中携手走进了节度使府邸。
好在进府邸后,一切都很顺利,两人的表现堪称君正臣贤的典范。
但根据人生不如意事常**这句俗语,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的。
整个定难节度使府邸虽然看着比东京城的皇城都大,但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