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月红招却病得很重,只因当初黄自谙逼月梢就范时,就是拿庆乐班的人威胁他,打砸班里的道具也就罢了,还让捕房的黑皮来勒索巨款,庆乐班给不出钱,就直接打人。
月红招为了护着班主苏方云,头被人拿酒壶砸了,月梢照顾了他一夜,第二日就主动上了黄自谙的门,把自己卖了。
苏方云给月红招擦汗:“你这烧一直退不下去,大夫说你是心病,红招,看开些。”
月红招病得嘴唇干裂:“苏兄,想不开,实在想不开,我月家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让我父子二人都躲不过这一劫,我做父亲的保护不了他,惭愧啊。”
说着,月红招便忍不住流泪:“往后梨园提起我们家,怕不是都要笑着说,月家,就是让男人玩屁股的!”
苏方云安慰着:“咱们这行当,哪有什么贞烈的人?都是那些老爷眼中的玩意罢了。”
“可那黄狗不是善类,他快把梢儿玩死了!”月红招激动起来,俯身激烈地咳嗽着,竟是咳出了血来。
苏方云给他拍着背,想劝都不知如何劝,月梢被强迫着染了烟瘾,这是毁人的做法,就算黄自谙哪天玩腻了,他的劫难也才刚开始呢。
唉,先叫人端热水来给红招喝吧,苏方云这么想着,却听见一声柔软空灵的声音。
“月叔叔,您先喝水吧。”
在大半夜的时候,屋里突然多出个好听到耳朵发酥的声音,有极高概率会发生丧事。
苏方云心中悚然,猛地回头,就见一个高挑少年握住水壶提梁,壶口对准瓷碗一倾,水流注
入其中,一身镶毛边的黑色短打,配一件厚实棉服,素手雪白,如水葱似的。
那少年琥珀色的凤眼一转,嘴角勾起,分明是清丽之极的佳人,却因他容色太盛,气势冷冽,让苏方云心中升起突见斑斓猛虎从林中漫步而出的畏惧。
月红招却望见故人之子,情不自禁唤道:“寅哥儿?”
月红招顺着秦追的力道喝了几口水,秦追便让他躺好,握住手腕,三指扣住脉门:“我给你看看,这样烧着要坏事。”
苏方云终于认出他来,不由得惊讶道:“你是秦杏游,不,你还是郎善彦的儿子,为何你会到北边来?你不是在申城吗?”
“我去拜祭父亲时,有亲人告诉我月梢哥哥遭了难,我便来看看你们,我的朋友才从黄家公馆打探了一番,花怜楼的丹仙在那,他今夜应当能睡个囫囵觉,就是一直在哭。”
苏方云颓然坐下:“是了,你们这一脉武戏俱佳,武还在戏前,你身手必然不俗,可是那黄自谙是黄大将军的小儿子,他爹送了个连护着他,一百多条枪,我们一群唱戏的,能怎么办?”
秦追让月红招张嘴:“咽喉水肿得厉害,再肿下去就要窒息了,我回去给你拿药,稍后再来。”
他起身要走,被月红招叫住。
“寅哥儿,寅哥儿,你走,别管这事了!”月红招扶着炕沿,双目哀切,虽容颜已有岁月痕迹,眼角细纹明显,可他终于是一代名旦,风华不减,他哀声道:“郎大夫当年救我性命,我欠你们家的恩至今没有还完,如何能再把你牵扯到这么危险的事里头?”
“梢儿遭遇此劫是他的命数,我已认了命,可黄自谙是个畜生!叔叔说句难听的话,以你的相貌,若是你在黄自谙跟前现了身,他是要发畜生疯的!”
秦追回头一笑,带着俏皮:“月叔叔,我其实在南方也有点小麻烦,因此是偷偷来北方的,谁也不晓得我的行踪,您说话小声点,可别把我在这的消息透露出去。”
说着,他打开门,大步跨了出去,苏方云追出去,正好看到秦追从墙上翻了出去,来去间都未惊动院中其他人。
苏方云张大嘴:“竟是真让侯狲子把他教成了个高手。”
光看这不走门的范儿,秦杏游的武功至少小成。
过一阵子,秦追又进了屋,找了一处,将药瓶挂了上去,把盘着的针管捋顺。
秦追对月红招说:“你这病要输液,别怕,就是把药水直接送你血管里,我的药水很纯,害人的杂质已经尽量过滤干净了,只要你不对这种药过敏,就很安全。”
他给月红招做了皮试,没问题,就直接给人吊上了青霉素钾盐,一般病人身上出现水肿的时候,再打含钠的药水就不合适了。
“这种药水打起来有点手疼,药效却是很好的,是我的独门秘药,就是因为这秘药效果太好,洋人要,大帅要,政府要,不给容易死,给了似乎也难活。”秦追笑着调侃自己,“这不就跑北方来了么?正好撞上月梢哥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