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走廊与冲压机下面的油并非是汽油,柴油,煤油这些可燃油,而是一种透明的防锈油,味道很奇怪,说不上来,总之没有汽油,柴油,煤油这些油的味道好闻。
这种味道再加上血腥味,有种头晕与恶心的感觉,但是吐不出来,更加难受。
一条线上就有五台冲压机,总有有五条线,就是二十五台。
这些大型冲压机械就像变形金刚站在人们面前一般,不同的是,变形金刚有生命,而它们没生命。
或者把它们叫做钢铁怪兽更合适,随着“咣当”一闷响声,冲压机吃进一张钢板,吐出一个产品。
这张钢板便从没有生命走向了“有”生命。
但是当把人吃进去时,活人,瞬间就变成了死人。
它们没有体温,更不会同情,只是重复着冲压的动作,哪怕把人冲成肉酱,它们也不会留出一滴眼泪。
这个现场已经不是用恐怖,或者血腥与恶心来形容了,而是只能用冷:冰冷的机器,冰冷的尸体,与其他不知道所措的工人兄弟。
那无头人躺倒在地,又抽搐两下,围观的人不禁又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彻底失去生命。
看着他抽搐,我还在想,他是不是想叫好疼?但是没有头,没有嘴巴,舌头与嗓子,他再也叫不出来。
无头人是不用救了,这种情况,傻子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救活。
操作这台冲压机的人,岗位名称叫做机台长。
机台长的直属领导就是这条线的领班。
队伍当中有一个人此时脸色苍白,不断地用手擦着汗,不用想,他就是机台长。
紧接着,领班走了过来,看到无头人之后,当时就来到机台长面前,一把掌扇了过去:“草你妈的血逼!你妈逼的长眼睛是用出气的吗,我让当机台长,是让你压钢板,不是让你压脑袋!我这领班不用干了,我也被你害死了!”
机台长虽然又是被打又是被骂的,但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领班骂过之后,也六神无主,嘴里不断地说着:“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几穿着便装的人从车间走过,参观生产。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还有一个是那天被我扶的那个老头,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
他们停在了这具尸体旁,那个眼镜中年男马上拿出手机:“吴工,速从办公室到生产车间来,看看你的安全生产在哪里!”
领班看了看中年人与那老头,还有那姑娘,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是感觉很厉害,更是不敢说话,只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断地走来走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又把内心的气发在了机台长身上:“你去死吧,草!”
关于出现工伤亡,对于事故的负责人,我此后了解了一下,是这样的。
如果冲压机冲死人,首先负责的是机台长,机台长之上是(白夜班)组长,接着是领班,
因为白班时,领班在,所以白班组长几乎是个摆设,而到夜班时,没有领班,夜班组长就像当于领班,但也要听命于领班。
然后是车间主任,车间主任之上,就是生产部经理,经理之上,是分厂厂长,分厂长长之上,是事业部经理,事业部经理之上,就是副总裁。
吴主任很快来到现场,看到这幅场景,只说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送医院!”
眼镜中年男黑着脸说:“吴工,你表态可以,但是别表态的让我觉得你像傻子!安全生产,安全生产,这四个字你们车间不是把它吃了?”
平时在车间最高领导的吴主任,大家看他都需要仰视,如今被训的像个孙子似的。
与此同时,老头身边的姑娘,开始叽里呱拉地对着老头说了一遍,老头只说了两个字:“八嘎!”
然后转身离开。
这时那姑娘说:“吴工,小松先生对于这次重大的伤亡事故很生气,他刚才骂您混蛋!”
吴主任的脸顿时就的像纸一样,急忙说:“请转告小松副总裁,此事我一定会处理好。”
那姑娘点了点头,然后也走开了。
眼镜中年男说:“吴工,你这样让小松先生看到这种情况,你让我这个副总的脸放在哪里?如果以后日方告诉总裁,说我们不会管理,要求日方进一步加大管理权利,我们该怎么说?”
吴主任说:“请贾副总裁放心,事情已经发生,我一定会妥善完成此事。”
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头是副总裁,名叫小松高田,主要负责技术工艺,贾副总裁主要负责生产。两人是平起平坐的,今天贾副总裁邀请小松先生一起来车间走走,看看生产中有没有工艺问题,结果工艺问题没看到,重大伤亡事件倒是看到了。
这让管生产的贾副总的脸不但无光,而且是非常无光,这等于是把脸放在别人面前,任人抽。
贾副总又想说什么,可是动了动嘴,或许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说:“此事务必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