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声音大她还能听见,后面声音小下去了,她就听不见了,只不过那几个哨兵看了她好几次,似乎在笑着跟封朔说什么。
封朔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在谈驻边防守的事。”
姜言意虽有疑虑,但也成功被带过了话题,她想起那些哨兵烤的焦黑饼子,问:“军营里何不直接发配粮食给这些偏远哨楼的哨兵,让他们自己煮吃的。”
封朔回了两字:“麻烦。”
哨岗那般多,一旦给粮食,那么油盐也得配给,这不是一项小工程,而且一旦有异动,哨兵都得尽快赶回报信,身上揣着饼子,什么时候都能吃。若是发粮食让他们自己煮,锅只有一口,若碰上个什么意外,指不定就有哨兵得饿肚子。
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总结下来,分发做好的面饼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姜言意感慨道:“这些在哨楼驻防的将士也挺辛苦的。”
封朔嗓音里说不上是沧桑还是冷硬:“有得吃还不是叫苦的时候。”
当年南境明翰国攻破边城,断了粮道,树皮草根他都跟着亲兵们啃过,若不是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怕是得生啖死去的同袍血肉。
姜言意曾在西州大营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最底层的将士都不容易,作为一个军营的掌权者,封朔已经尽自己所能去让普通将士吃得饱了,但还想吃得好,这肯定是办不到的。
他供养的是二十万大军,不是几百几千人。
姜言意突然想起后世的方便面来,不管是干吃还是泡水吃都能果腹。
其实在她原来生活的朝代,在汉朝时候也有古代版的“方便面”,乃淮阴侯韩信所发明,称为“踅(xue)面”。
只不过是用荞面混合面粉烙成锅盖大的薄饼,晒干后切成条,吃时下锅滚沸水,捞进碗里放大油浇辣子即可,虽然只能存放三五天,但也能在短时间内解决三军吃饭的问题。
她在火头营待的时间尚短,西州大营又没打仗,姜言意还真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踅面。
不过对哨岗,踅面还是有诸多不便,反观后世的方便面,倒是可以用在这种地方。
——有条件的时候泡开水就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还可以搭配荞面饼子吃,既能暖胃又能果腹。没条件就啃干脆面,也不存在浪费。
***
姜言意思索了一路,回自己店里后,等晚间吊汤的时候,就取了一些面粉试做方便面。
和面、饧面她都是按照做普通面条的法子来做的,等面饧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抻面。
抻面由双条反复折合对拉而成:把面团搓成长条,左右手各握住面条的一头,这个力度得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握紧,面条摔到地上去了,这团面差不多就毁了,劲儿大了,又容易把面头捻断,可以说很考验厨子的功底。
遛条时,右手的面头向左手一搭即撒手,与此同时左手将面头向上一翻,成麻花状,再往案板上一摔,面条的劲道就出来了。经验老道的抻面师傅做这一步就跟表演杂技似的,还能把面条甩出几个花样来。
很多面都是抻面演变而来的,七折为大拉面,十二折则为龙须面。
手工抻出来的面滑爽筋道,绝不是工业机器搅出来的面团可比的。
姜言意学抻面那会儿,教她们的老师傅就时常感慨,说早些年大江南北随便哪处馆子,但凡是做面馆生意的,店里掌勺的厨子都遛得一手好条,甚至还得靠这项抻面的本事招徕顾客,如今基本上很难见到了,学厨的年轻人都讲究速成,有了搅面机,也不愿再费苦功夫去学这些,他们老一辈的,有时候真担心这些传了祖祖辈辈的手艺没了接班人。
一个时代的趋势不会因少部分人的执着而停下,但上辈子姜言意还是在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大城市里的工作,回老城筹划开一家老字号火锅店。
那是她爷爷一辈子的心愿,时代不同,一门手艺在不同辈的人眼中的意味也不同,年轻人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可能是老一辈兢兢业业生怕弄丢了的东西。
上一世的父母曾因为她放弃高学历好工作回老城反对过她,但姜言意觉得,读一些书,见识一些人和事,并不是就要把自己套进世俗的活法里。读书识人都只是为了明智懂礼,她已经见过这浮华背后的模样,还是更喜欢一锅一勺间烹炒出的烟火气。
姜言意打住回忆,抻好面条后,把面团绕放进碗里,装了差不多大半碗后,就放进蒸笼里蒸。
抻面比较麻烦,如果制作方便面成功了,后面需要批量制作的,制面条这一块,姜言意打算用做挂面的法子制面条,不然太折腾了。
后世的方便面,不管是油炸的还是非油炸的,都要经历蒸面这一步,不然面饼没法直接泡水吃。
油炸的方便面含水量很少,细菌没法生长,可以保存很久,风味也不错,但面饼里面的油脂放久了可能会发生变质。
非油炸方便面省略了油炸这一步直接烘干,含水量高于油炸的面饼,保质期可能没有油炸的面饼长,口感虽没有油炸的面饼好,但更健康。
姜言意做方便面也首选非油炸,原因无他,古代的油太贵了!
她自己开店,做一点尝鲜还好,如果要做大量的面饼,那就不是一般费油了,而且重复使用多次的油炸出来的东西也不健康。
她坐在灶膛子后面思索这些的时候,厨房的门开了。
秋葵起夜见姜言意还没睡,不由得过来看看:“花花,这么晚了你还在忙?”
“尝试做些小点心。”姜言意笑道:“你回去睡,我这里忙不了多久了。”
外边冷,秋葵缩着脖子走进厨房:“做噩梦了,睡不着。”
姜言意把小凳子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点位置来让她跟着烤火:“怎还做起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