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太清楚,只说是个云京的守官,杀了坊间的一个妓女,太子出面包庇了他。本来事情不大,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就动了真怒。”
“中宫那里?”卢贵妃问道。
“圣上明言不准任何人求情,中宫此刻仍在承华殿中。”
卢贵妃轻轻叹道:“唉……圣上的喜怒,真是瞬息万变呢。”
许国夫人也有些唏嘘:“可不是,白白让下面的人摸不清。”
卢贵妃笑道:“到底还是一家人好。之前我们姐妹没有儿子,我也是心如止水。可如今修仪有孕,我却比她还要高兴。想来兄嫂也是一般吧?不如先去看看修仪?她可等了好久了。”
许国夫人含笑颔首:“正是。现在陛下正值盛年,只盼修仪能平安诞下龙子,万事犹未可知。”
两个人携手揽腕,言笑晏晏地往西厢房走去。
云上落下银灰色的雨线,如细密的网织笼住天地。
一片晦暗天光里,太子独自跪在仁章殿的玉阶下,披发跣足迎受着蓬勃雨水。
雨,是天和地的连结。
风挟着雨水击打在他面上,一阵阵寒意入髓。衍之就索性合上眼睛,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他又想起刚才皇帝斥责他其心可诛的暴躁样子,觉得神思从未如现在一般清明笃定。这一刻,他胸口里那一颗凡人的心,却如开了贯彻天地的眼,俯瞰着大梁的锦绣河山。
耳边犹能听见雨声击打地面的声音,却已经没有那种被水滴重重砸在面上的疼痛。
有人为自己支了一把伞。
衍之以为是保平来了,便低喝道:“退下!”
那人低低应了是,却并不是保平的声音。
衍之抬头发现,那竟然是与东宫服色不同的内宫服色。他不由回头,看到那人正谨慎地弓着背立在自己身后。
那竟然是聂勉真。
“怎么是你?”衍之笑问。
“回殿下,是公主遣臣来的。”聂勉真这样答道。
衍之眸光一闪,不悦地垂下嘴角:“她自己怎么不来呢?”
聂勉真有些惊讶,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殿下对自己的试探,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殿下恕罪。公主本来是要来的,还想要去延祚殿求圣上开恩。臣哄住了她,然后叫人去禀告了中宫,中宫才将公主劝住的。”
衍之笑了,被雨水浇得青白的面上流露一抹暖色。“孃孃是怎么按住她那脾气的?”
聂勉真学道:“中宫是这样说的。你哥哥既然会做这件事,就知道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要相信他,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过中宫又说,遣个人去支一把伞也不是不可以。太子诚挚认错,难道还不准妹妹尽人义了?”
实在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太子点点头,面色不辨悲喜。
衍之已经拔簪卸冠,雨水自乌发间渗下,汇集成流淌下他的脸,又从领口渗进衣襟,整个人已经被冷雨浇透。
聂勉真见太子额上的水自眉骨滑落到眼睫,刺得眼睛微微发红,便心里不忍,不顾悖逆悄悄地又将伞斜在太子身后,尽力为他遮挡雨水。
衍之亦感到自背后而来的风雨渐微,察觉是聂勉真,倒也没有再呵斥他,只是戏谑地说:“我倒也难得淋一回雨。”
于是聂勉真叹息着收了伞,便陪太子淋着。
天地只余一片寂寥雨声。
“殿下,臣斗胆。”聂勉真突然开口。
“不妨。”
“公主反复问臣,为什么圣上会因为一个娼伶就迁怒于您。”
衍之喉间低低笑着,“你如何回答?”
聂勉真迟疑一瞬,答道:“圣上不喜您草菅人命。”
衍之斜他一眼:“那你又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