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出路了。”张正苍白着脸,摇摇头道:“完了,全完了……”
“对了。”
倒是这账房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忙道:“老爷,听钱庄那边说……此番钱庄收紧,甚至是现在的市面行情,都是因为……”
说到这,账房却是突然顿住了。
张正抬头,紧紧地看着账房:“你继续说。”
账房犹豫了一下,最终接着道:“说是因为陛下和郡王在江西布政使司遇刺,让陛下和郡王殿下对新政失去了信心,还说……”
张正听到这,立即就怒不可遏地道:“好端端的新政,就因为这样便半途而废?”
账房苦笑道:“这也没办法的事,老爷您想想,现在全天下都在反对新政,各府各县,还有朝中百官,哪一个不是如此?陛下如何考量且不说,可郡王殿下听说现在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听闻……现在睡觉都穿着甲胄,身边还布置着大量的护卫,老爷不想想,现在多少人因为新政,将郡王恨得咬牙切齿。郡王殿下虽得圣宠,风光一时,可是……他也害怕啊……”
“我还听说,现在郡王已经开始招募芜湖卫了,显然……这是打算自保。”账房带着几分深以为然的味道道:“毕竟现在这个样子,老爷您亏的只是银子,可这般下去,郡王殿下是丢命的啊。”
只此一言,张正宛如一下子跌到了冰窟,浑身颤抖起来。
他打了个寒颤,口里不由自主地道:“我何止是亏了钱,这是要我的命哪,我一家老小可都压在这买卖上……”
说着,张正哽咽失声。
这是何等的绝望啊,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账房幽幽地叹口气,他摇摇头,在商行里,他乃张正心腹,自然待遇不错。
可现在这个行情,张正这个东家完了,他这个账房只怕也要离开这商行了,将来想要谋生,只怕也不容易了。
于是账房忍不住道:“真是奇怪,咱们新政好端端的,怎就遭了天下人嫉恨?这满天下的百姓,难道就真视新政为眼中钉?”
张正默坐着,一声不吭。
账房接着道:“不过听闻,现在栖霞不少诗词文章,都是讥讽新政的,还有不少的大儒……”
就在此时,张正突然大喝一声:“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这一声大喝,却一下子将账房吓了一跳。
张正双目赤红。
要知道,当初张正对于某些大儒,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张正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甚至不少非读书人出身的商户,也对这些大儒礼敬有加。
这其实可以理解的,商贾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现如今不少人虽挣了银子,可在大儒和读书人面前,依旧还是自卑的,甚至有不少人,为了附庸风雅,努力想要与一些名儒和读书人结交,送钱送物,购置大量的墨宝和字画。
仿佛只要与他们勉强能交上朋友,自己也有了书卷气。
而对于大儒的话,许多人虽听不甚懂,却也颇多信服。
因为人家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
正因如此,太平府虽是有了银子,却也多了不少的大儒,被人毕恭毕敬地请了来,出各种的车马费,极尽优待,请他们来讲授一些学问。
张正就是其中之一,他当初为了结交某个读书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直到对方肯屈尊来,他甚至让人直接派车马去人家住处去迎接,此等殷勤,非常人所及。
因而,栖霞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人人都指望攀上这一股学风。
只是张正此刻,眼睛却红了,这布满血丝的眼里,只是阴沉的冷然。
以往,他不会去多想这些问题的,因为这些问题,是庙堂里那些大人物的事。太平府历来有张安世护佑着,他们安心挣银子,偶尔附庸风雅就成了。
可如今,一切都失去了,却突然有一种仿佛被人愚弄的感觉。
他身躯颤抖着,突然抬头道:“听闻那位周先生,这两日还在栖霞?”
账房下意识地皱眉道:“老爷,这个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去想拜谒周先生?”
张正面上没有表情,他站了起来。
商海浮沉,似他这样的人,也绝不是善茬,更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
他眼睛半张半合,沉声道:“人心……人心……是啊,咱们大明朝,人人都反对新政,人人都以新政为弊政……陛下推行新政,竟是遇刺,而芜湖郡王,现在也打了退堂鼓……这天下人心……在彼不在此啊。”
账房凝视着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