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点头,他静静地捋清思绪,“那座山,不干净。人非人,神非神。不祥之地。弟弟看了便心生厌烦。他们活在山里,有人依旧会识字,会说话。有人却已经退化如兽。”
杨暮客两手放在膝盖上,“若那寨子与朝廷开展交流,想来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但是官军若来,他们说是来抢夺土地的。国中之国?国中非国。不可以理评判,却又不知如何以情评判。弟弟无能,不分对错善恶。生了仁慈之心,却又不知如何相帮。眼不见为净……”
小楼再笑,“你就是这般修道?这般身体力行?记得你说知行合一……”她摇摇头,“原来也是逞口舌之快。”
此话当真戳中杨暮客痛处,“弟弟能如何去帮?开展教化?怕是那当族长的老儿首先不同意。教化之物就在其手中,却藏如密保,只有他家人可学。我若说布教,迎接弟弟便非是午宴,而是毒药。那山中有神,得了岁神殿的册封,却也甘愿那些部族沦落成野人。神官显灵,愚人可敢不听?山外有朝廷,朝廷能不知这有未开化野民么?朝廷也不管。弟弟该如何去管?”
“玉香,把这没胆识,没担当的混账给我轰出去。”
“是。”
玉香上前将杨暮客推了个踉跄,“少爷请出去,小姐不想看见你。”
杨暮客灰溜溜地出了车厢,瞥一眼季通。
季通一张脸绷紧了,但嘴角翘起来。
杨暮客叹了一口气,“想笑就笑。”
“小的不敢。”
“听到东家骂你家少爷没胆识,没担当。你这狗腿子还有心情笑。你若有本事你就救救那些山民。同样为人,他们茹毛饮血,你看着不难受么?”
“少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定然是没本事帮那些人的。小的也不操那份儿心。”
杨暮客靠在门框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没错。”
“这话说得好。小的是穷苦人,少爷是达者。您是能帮上的。”
杨暮客一愣,“我?”
季通眉飞色舞地说,“少爷您想。有人来偷袭咱们,是为了咱们贾家商会的钱。您一道符纸,召来了城隍。城隍又不远万里帮您送去消息,要惩治派兵之人。这样还不算达者吗?您惩治别人的本事都有,帮帮这些野人又算得着什么呢?”
杨暮客看着夕阳映红的山峦,痴了。
晚饭停车扎营。此时已经在轩梁山脉之外。杨暮客回头看了看太阳落山的地方,也不知那叫做讷的男子是否一路走过来,天寒地冻,他又要睡在哪儿?想了一下,又抛之脑后。他自己的路都还远,怎还顾得上别人。
季通说他是达者,但那也只是相较季通来说。杨暮客还远远不是达者,只是一个在道途上挣扎不已的小修士罢了。
入夜后,杨暮客兜了一个圈子,留下一道阵法。
打坐完毕后,他左右睡不着。看着星光下的车厢,又不会传音之法,心似猫抓。咬咬牙,吹进去两个瞌睡虫,塞了一张纸条进去。
玉香憋着笑出来。
“您都吹进去瞌睡虫,干嘛不喊婢子。”
杨暮客贼眉鼠眼地说,“小楼姐今日教训我,好似是教我修行一般。我又怎知小楼姐是不是醒了神魂。怕吵了她,自然安静一些好。”
玉香打趣道,“若是祭酒大人醒了,您吹进去两只瞌睡虫怕是都要飞到你自己的耳朵眼儿里。做事愈发没有以前干脆了。”
呵!杨暮客叉着腰,“我紫明修士本是大鬼之身,原来自当威风凛凛。但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未筑基的小修士,做事谨慎一些不好么?”
“好。婢子觉着道爷最好了。”
杨暮客不再说俏皮话,正经道,“贫道从那山神口中得知,那轩梁山之中曾有一个修士宗门。你驮着我过去看看。”
玉香显露真灵,露出本相,一条数十丈的大蟒驮着杨暮客飞上天空。夜里西北风呼啸。
白虎山神前来迎接。
“小神拜见妖仙,小神拜见上人。”
玉香飞在空中,巨蟒瞳孔盯住那雷劈的山壁看了看,“这白玉老虎原本就是一只虎妖,灵韵禁绝以后死在山里,尸身与山融为一体。你这山神也算与这虎妖有些渊源,遂得了它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