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后,孟行止便连夜绘制出水渠图纸,翌日又去河岸巡查,确保万无一失后,便征集壮丁,开始挖渠。绵绵细雨下个不停,眠城中,凌苍远远站在清水巷外,目光森然地看着溶月忙碌的身影。此前被溶月哄得高兴的心,此刻沉到了谷底。她嘴上说着,一切都为他这个太子殿下好,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她眼里只有她的病人呢。凌苍面色阴沉地看着被溶月扎针的那个老头,恨不得立刻将其斩首,以平他心头烦躁。清水巷内,早已察觉到凌苍的张大夫叫住忙得脚不沾地的溶月,轻声问道:“那位就是太子殿下?”溶月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凌苍森然凌厉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而凌苍与她四目相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阴沉,当即勾起唇角,笑意吟吟地看向她。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溶月觉得毛骨悚然,感觉他随时都可能对这些无辜百姓痛下杀手。沉吟片刻后,溶月向凌苍的方向福了福身子,无声地说了句“殿下安康”。见此情形,凌苍心情顿时大好,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扭头便看向刘公公,喜滋滋地说道:“看见了吗?溶月心里多少还是有孤的位置,否则不会如此惦记孤呢。”刘公公啥也没看到,讪讪地笑着,说殿下说的对。这话一出,凌苍心情更好了。难民入京,导致父皇极其重视江南水患,派他前来,是一场考验也是一场机遇。倘若他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父皇龙颜大悦,他的太子之位也能更加稳当。溶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如此尽心尽力。溶月没想到,她只是简单安抚凌苍的情绪,凌苍竟然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把自己骗了过去,还以为她是为了他好。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须得找出这次病症的治疗法子。她通过施针、喝药,双管齐下,的确有些病人的症状减轻了,但并未根除。更何况,清水巷中病人众多,凭借他们几个大夫的能力,每日施针都来不及。终究要找个根治的法子。她思及此处,快步来到清水巷出口处,远远向凌苍行了一礼,唤了声“殿下”。绵软的声音里满是乞求,听得凌苍心都快化了。他一手负于身后,大步流星来到巷子口,问:“何事?”溶月轻声道:“溶月带了一些医书来,请殿下开恩,将溶月的医书通通送来,这种病症怪异,须得查查医书,看有没有解决办法。”“好。”凌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溶月如此尽心尽力,只是让他把医书送来,他有何拖延的,当即大手一挥,让人把溶月的医书送来。此外,他满城搜索,为溶月寻来各种医书。溶月捧着几本孤本,眼睛都快看直了。若非情况特殊,她定要仔细研究,将其中的每一种疑难杂症都研究一遍。定下心来,她便开始查阅是否有类似的病症,再加以结合,看能不能找到根治的办法。张大夫等人亦帮她一起找,研究出一个药方后,就尝试给病人服用。然,这个药方仍然无法帮助病人根除病症,也只能微微减弱病情症状,让病人稍微感到舒服一些。一场大雨过后,清水巷的青石板被冲刷得格外干净,临时住进清水巷各家院子的病人麻木绝望地站在门口,互相打量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开始溃烂了,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实在难受,只能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谁也没注意到,在巷尾最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扶着门框,悄然打量着人群中的溶月。他不想染上瘟疫,更不想被那些当官的关在清水巷中。一旦这些庸医无能为力,治不好他们的病,官府就会一把火烧了这里,将瘟疫彻底隔绝在这。他不想成为焦炭。男人紧紧握着拳头,目光凛冽又阴森。隐隐感觉有人在看她,正在忙碌的溶月忽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却发现众人都盯着她看,麻木空洞的眼睛在接过她送来的药时,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丝波澜。“溶月大夫。”抱着女儿的妇人杏花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温和地向溶月打了个招呼。溶月盈盈一笑,将汤药递给母女二人,掷地有声地说道:“领了药的,都回自己的房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来,以免互相传染加重病情。”提到加重病情,领了药的病人立刻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闭,谁也不出来。刚才还拥挤的巷子里顿时冷清了大半。溶月长松了口气,准备将剩下的药分发给其他人,过两个时辰再为他们诊治,查看新的药对他们有何用处。来到巷尾时,她将最后一碗药递给了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道:“喝完之后好好歇息,我们两个时辰后再检查一次,看病症可有消减。”话音落下,溶月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男人端着药碗,声音微沉地叫住她,幽幽问道:“溶月大夫,您真的有把握治好我们的病吗?”又是这个问题。溶月心下早已平静如水,回头对上男人灼热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一定会尽全力,跟张大夫等人,努力治好你们的病,就算我们不行,眠城外,江南外还有许多医术高超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大家。”“那样岂不是很麻烦?”男人忽然问出口。溶月听得微微一怔,轻声呢喃:“麻烦?”男人冷笑:“是啊,麻烦,往常官府解决瘟疫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染了病的人关在一起,一把火烧成灰烬。”说到这里,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溶月那张娇媚而苍白的脸,说道:“溶月大夫义无反顾地走进清水巷,说要跟我们这群人共进退,你可想过,从你进来的那天起,你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数?”他的话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他相信还有更多人听到他的话里,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