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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想这林姑娘又没死,袭人心细如发,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怪异,这么着急忙慌的定下宝姑娘,到底是为冲喜?还是因为早有人知道林姑娘没死呢?她不敢深想,反正能定下宝姑娘是最好的,宝姑娘为人大度,也能劝着宝玉上进一些。
袭人跟了宝玉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他的痴呆性子,现在府上除了他,都知道林姑娘这两天便要回来的,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一点差错,于是袭人一边在后面跟着宝玉,一边心里念着佛,只保佑明天顺利过了就好。
她以为他要去潇湘馆,谁知他竟走出了园子,到了沁芳闸的河水边。
宝玉做了个梦,他梦见林妹妹变成了三生石旁的一棵绛珠仙草,对他笑道:“我可还了你的泪了。”梦里的林妹妹风姿绰约,不见一丝哀愁,他醒来虽觉得枕巾上一片湿泪,但心里却宽慰了些。
袭人见他一直呆呆的望着水面,过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二爷来这里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如我陪你去潇湘馆,咱们也拜一拜林姑娘。”说着把包袱递给宝玉。
宝玉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香烛纸钱供品,他心里的火气消散了些,是他自己与林妹妹无缘,与袭人她们无关,袭人仍然体贴着她,他却把气撒到了她们头上,果然他是比不得这些女儿的。
于是便放软了声音道:“很不必准备这些。那些年我们在园子里看《荆钗记》,”宝玉面露伤感,接着回忆:“王十朋必要跑到江边来祭奠他的妻子,旁人都道他痴情,心酸落泪,林妹妹却道他迂腐的很,说天下水源都是一家,不必拘了哪一处,只要心诚,便哪里哭一会,也算尽了情了。”
袭人听不懂宝玉在说什么,但见他神情缓和,便放下心来,只陪着他,也不说别的了。
宝玉走到桃花树下,剪下自己的一截衣服,将落花都归拢起来,埋在了黛玉常埋的那个花冢里。
宝玉眼露哀凄,叹道:“晴雯去时,我尚为她做了祭文,于你,我却连一语也不敢下笔,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非我再无可期。你我素为知己,既为知己,你当知我心。”说到这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又落下来。
他在桃树下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老太太唤人来叫他,才自去了。
第二天,荣国府大门敞开,喜迎宾客,吹吹打打,好一片喧声鼎沸,彩衣缤纷,鸾鸣叠翠,正是佳偶天成时。
宝玉虽然面无喜色,但人已清醒,别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踢了轿门,便引着新娘子走过火盆,踏过马鞍,踩着传席进入堂屋,随后喜烛,香烟都被点起,爆竹声响,礼乐起奏。
坐在上首的是贾政和王夫人,贾母因为身体抱恙,没有来,只派了鸳鸯来看看。
赞者在旁念着祝词,让其一拜高堂,二拜天地,等到夫妻对拜事,却见新郎官呆立不动,只有新娘弯腰俯首,众人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赞者准备再念一遍时,就见新郎官的眼睛里滚出了一滴热泪,随后弯腰,和新娘对拜。
随着“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王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岂料在她刚准备起身时,外面便传来一声惊呼。
“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带着惊骇愤怒,与满堂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堂屋门口立着三个人,正是刚从梧州赶回来的贾琰,林黛玉和紫鹃。
王熙凤眉头一皱,立马跟鸳鸯耳语了几句,鸳鸯随即离去。探春和惜春都低垂了头。
紫鹃松开了黛玉的胳臂,不可置信的重复:“这是怎么回事?”她急步走到宝玉跟前,颤抖着声音大声质问道,“宝二爷,你怎么站在这里?你这又是娶的谁?你不是要娶我们”
“紫鹃住口!”贾琰猛然打断了她,他走上前一点,深吸了口气,冲宝玉道,“二哥哥大喜。”
紫鹃也反应过来,她看着满堂喜色,连叹两句:“好!好!二爷大喜!”实在忍不住往地上“呸”了一口,转身走回黛玉旁边,担忧的看着她。
宝玉早在见到林黛玉的那一刻就呆住了,他呆了一会儿,而后就大笑起来,也不管宝钗,径直就走到黛玉面前,笑问道:“林妹妹回来了?你可是瘦了?”
林黛玉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因为连夜赶路,坐的又是马车,根本没睡好,眼睛里全是血丝,听到宝玉的问话,她的精神恍惚,也笑回了句:“你可是宝玉?你也瘦了。”
幸而王熙凤怕出意外,宝玉拜堂这里坐的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可就这么着,这话听着也不像话了。
王夫人给王熙凤使了个颜色,王熙凤只好上去打圆场,她去拉林黛玉,笑道:“林妹妹回来的刚好,正好能赶上你二哥哥的喜酒,快跟我们吃酒去。”
林黛玉上前一步,正好错过王熙凤拉她的手,她一步步的走,看着四周的龙凤烛,喜香饼,如意钗,念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她转过头笑道,“宝玉,你娶的是谁?”
宝玉点头:“我娶了宝姐姐。”
林黛玉将手放在袖子的地方,贾琰心道不好,只是阻止不及,就见林黛玉把那烫金的婚书拿了出来,几下就撕碎了。
贾政满脸愧色,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王夫人木着一张脸,邢夫人倒是假模假样的在擦泪,王熙凤也不知该劝谁,只好推了推宝玉,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宝二奶奶送进房去。”
宝钗一袭大红描金流霞宝相络锦嫁衣,一直站在原地静立不动,缀着南珠的凤祥绣凰织云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