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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茬已经过去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敢打伤郭英,是不是因为你撞见了他和程琼儿的事。”
庞飞抬头看了一眼贾琰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心里思量了下,很是痛快道:“那女囚是何大人特意嘱咐过的,不让我们动,郭英这人干的丢良心的事太多了,我有个兄弟的老娘的救命钱都被他拿了去,我昨日正好撞见了他这事,也没别的心思,就想着出出往日的窝囊气。”
这话跟昨日那小司吏的话对上了。
贾琰放下手中的笔:“昨日你们商量着去‘游’字狱赌钱,是谁提议的?”
“是牛二,大人,”庞飞睁大眼,粗声粗气的愤慨道,“那牛二刚死了老婆,我刚娶了老婆,他心里不得意儿,便拉着我赌钱,他手气不好,扔下二两的银子就先跑了,故意留我和郭英在那里打官司,要不是他,平常我都不往那边走,大冬日的,又远又冷,而且那的女囚成日都叫,听着渗人。”
“是吗?”贾琰盯紧了他的眼睛,“昨日司吏可是说你往‘游’字狱去过,你们两还打了招呼。”
庞飞愣了愣,拿手挠了挠头,朝贾琰笑了笑,一副憨厚模样道:“大人,咱们这就这么大地儿,平日我爱闲逛着找弟兄们打个牙祭,我一般不往那去,兴许去了,也就一两次,这哪儿记得清啊。”
“你的意思就是,那女囚跑出来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吗?你不认识她?也没跟她说过话?”
“没有!绝对没有!大人,我对郭英也就是有点怨气,我还不至于要他死,而且,我也没有钥匙。”
庞飞双手拍地,立马大声喊冤枉,赌钱喝酒就算了,私放囚犯故意谋害官员这罪名可就大了,他立即咬着牙道,“郭英,一定是郭英,我去的时候他刚进去那女囚的牢房,他出来的时候又匆忙,就是他自己忘了锁牢门了,大人,虽说他死了,但是咱们凭良心说,他这就是自作孽遭报应了,跟谁也没关系。”
贾琰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你看到那女囚跑出来,扑向我,你就那么巧摔倒了,女囚杀了郭英,你离他们那么近,也不拦着一下。”
“大人,女囚扑向你的时候,我真的是不小心才摔的,”庞飞顿觉委屈,看了一眼贾琰,又小声辩解,“而女囚杀郭英的时候,大人,您离的更,更近。”
整个过程问下来,贾琰觉得庞飞这人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粗鲁,他很有分寸,比如何大人的事,他知道这事说出来对何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痛快的承认了自己拿这个威胁郭英,还一直提若不是牛二叫他赌钱,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而对于谁放了女囚的事,就一口咬定了就是郭英。
可是贾琰知道,绝对不可能是郭英忘了的,因为程琼儿的目的根本不在杀郭英,就是为了告诉他那几句话,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她非要第一时间跑向他,她要杀郭英在牢里找机会不是更好?
外面还有这么多人风险更大,所以她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但若是要保证她见到他,就必须有人跟她里应外合,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依靠郭英“忘了锁门”呢,若是郭英“没忘”,岂不是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贾琰让人把庞飞带下去,叫了牛二上来。
牛二精神不错,依然是那副正直到呆愣的模样,在他的嘴里,他只是一时兴起找了庞飞赌钱而已,后来因为他输的多,就回来了,连郭英跟庞飞的纠葛他都不知道。
贾琰问道:“司吏说你负责‘游’字狱的牢饭,你跟程琼儿说过话吗?”
没想到牛二竟然点了点头:“说过。”
“说了什么?”贾琰挑眉,来了点兴趣。
“她说她是冤枉的,整个程家也是冤枉的。”牛二耿直道,“我送饭的每一个犯人都是这么跟我说的。”
贾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间不想问了,是谁放了程琼儿重要吗?不重要,程琼儿郭英都死了,死无对证,现场只有他们几个人,只要他们咬死了郭英,谁还计较这么一件事。也许这是一个冤案,他们地位低微,出于未泯的同情心想要帮帮程琼儿,但不敢出手,所以把程琼儿送到他面前,希冀着他的同情心和正义感还有一些。
柴阳程家啊。
贾琰招了招手让牛二上来,将桌子上的纸笔推到他面前:“签字画押吧。”
牛二道:“大人,我不识字。”
“嘉仁十九年一月二十五日,郭英,任京都府尹司狱,胁迫女囚程琼儿供其□□,程不从,以刀穿入郭英脑颅杀之,后自尽。大致就是这些,”贾琰的声音波澜不惊,给他指了指地方,“你作为人证,在这里按个手印就行,刚才我已经让庞飞按了,一会儿我就去找少尹入卷,这件事就算结了。”
牛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利索的在贾琰指的那个地方按下了手印,一句话都没问。
那么美好而顽强的生命,那么悲烈而惨厉的死亡,似雪落无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有案宗上这冰冰冷冷的寥寥几语,让人稍微能从中窥到这位女子充满苦难与坎坷的一生。
无论是牛二还是庞飞,还是小司吏,都没有对贾琰要结案的事情露出一点微词与异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公事公办的淡然,仿佛这是一件极平常的事。
估计程琼儿也是这么想的,她跑向他,告诉他一些线索,可是她并没有求他一句,也许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也许是她也早已不报期待,留下那几句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去的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