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珺儿的声音带着忏悔,“您说的对,我确实不如我妹妹,她死了,可我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苟活,我知道我是要下地狱的!可我还有孩子,我还有千意,我欠了他好多,我还没有还,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他!我现在还不能死!”
程珺儿说到王千意和孩子,她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疯狂和绝望,她倏然掉下泪来,眼泪糊花了她的妆容,她也不在意,只拿袖子一抹,跟刚刚那副妩媚风情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失去了全家,有万般无奈苦衷的弱女子。
她双膝跪地往前挪了挪,哀道:“琼儿既然相信大人,那我也相信大人,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把当年的事告诉大人,求大人为程家做主。”说罢以头磕地,一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一角不放。
贾琰蹲下身,将她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掰开,抽出自己的衣袍。
“我跟你妹妹素不相识,她临死前不过冲我喊了两句冤枉,就惹得何大人追着我不放,你呢,或许也有苦衷,但你们实在看错了人,程家,还有你跟何大人之间的事,都与我无关,你若真有冤屈,不若去敲登闻鼓。”
贾琰说完了这些,转身就走。
“大人!”程珺儿泪流满面。
贾琰回头,顿了一下:“哦,对了,我去找王千意的事,你随便跟何大人说,我虽不想管,但好奇的问了问,他这也管的着我?”然后推门出去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出了倚月楼的大门,贾琰心里才松了口气,跟人拼演技这事实在不是好干的,在没有将事情搞清楚之前,他谁也不相信,尤其是程珺儿,如果程家真的是冤枉的,她的做法简直是毁了一家人,尤其是程琼儿那时候已经出嫁,完全没必要以通奸这么耻辱的罪名将妹妹送进大牢。
而且虽然跟程珺儿接触不多,但他觉得,她并不是那种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女子,王千意说,她曾经单枪匹马的到梧州抢生意,可见她并不缺少胆识,一家人全死,只有她,现在身处风月之地还活的好好的,这不是单单靠着出卖家人或运气就能行的。
跪在地上的程珺儿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贾琰不会回来了,这才面无表情的起身。
她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在镜台前慢条斯理的打理自己,开了妆匣,挑出了一个云脚珍珠卷须簪和一个白玉嵌珠翠步摇,犹豫了一会儿不知戴哪个,最后掩口打了个哈哈,索性将两只都推到一边,什么也没戴就出去了。
她走到了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咣”的一声,门迅速的开了又关上,何其刚一把将她拽了进来,他的力气极大,程珺儿的手腕上立即就起了一圈红痕。
何其刚凑到她的脖子上,问:“怎么样?”
程珺儿忍着脖子上和手上的疼,平静道:“你在这边不是也听着了吗?我什么办法都试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再说吧,”何其刚抱着她往床边走去,他压在她身上笑道,“你妹妹真是个硬骨头,我问了三年都没问出来,不说别的,单这性子也得我喜欢,”他回忆似的砸了砸嘴,但一想到程琼儿已经死了,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郭英这个坏事的,弄得我都没法交待,他死在你妹妹手上,真算是好造化了。”
“疼!”程珺儿实在忍不住了,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头发抽出来。
何其刚嗤笑一声,叹道:“你说,你怎么不去死呢?因为王千意?可惜啊,王千意另娶了娇妻在怀,你在他眼里心里,都是个死人了。”
程珺儿转过头,不发一言。
第54章映葭山上明心意
贾琰平日回家有晚的时候,但晚到这个点,还从来没有过。
林黛玉一直等到三更,见他仍没有回来,就先吹了灯睡觉。只是躺在床上,左右翻复,还是睡不着。
想必总是有些挂心的。
成亲三个月,他以强势又包容的态度进入她的生活,他们同食同寝,这么亲密的姿态,却又这么理所当然。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过了。
就是小时候跟父母在家,大多也是跟奶娘丫鬟们一起睡,她不依,撒娇耍痴的要跟母亲睡,贾敏点点她的鼻子,笑她是个“积糊性子”,只好每晚去陪着她睡,由得她抱着自己的胳臂睡着后,才回悄悄回自己的房间。
从扬州到京城,从那个小小的碧纱橱,到冷清的潇湘馆,她也由一个粘粘糊糊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喜散不喜聚的姑娘。
再后来,她遇到了他。
林黛玉闭着眼,想起他站在梧州废墟的长街上给百姓讲话的情景,眉眼飞扬,卓辉熠熠。
他这样的人,如果路遇荆棘,便会挥剑斩下;如果急流逆舟,便会乘风挂帆;如果寸草不生,那便会重新开始,即使最后实在是霜雪满地无路可走,他也会踏歌而行。
她又想起当年在沁芳闸的桃花树下葬花的时候,她感怀于人生不知归处,他却对归于处不以为然。
他和她是不同的。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正因为这种不同,才使她答应了他,他似乎,总是能催生出自己的勇气。
林黛玉坐了起来,双手捂住脸,她都在想些什么呀,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左右都是睡不着,不如下床看会儿书。
贾琰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幅场景。
满室寂静,暗夜如墨,少女一袭青软萝薄织云缎长裙,正躺在藤花摇椅上睡的酣甜,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盖住了她总是似喜非喜的的秀水眼眸,桌子上的雁足灯发出昏黄的光,给人心里带来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