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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惟清不觉怎样,他才智本就比不上黛玉,殿试时能点上状元也是众人看在他族叔的面子上。
但朝中惊异,因林如海才上任内阁首辅不到三月,其子又得连升两级,一时间林氏父子风头无两,车马盈门。
黛玉先去见了父亲,父子俩将有二年多没见,乍然一见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比在扬州时要苍老几分,两鬓微白,显然京中人事交杂,更加受累。
黛玉心疼,便问周围人汤药侍奉等事,林如海却挥退下人,喝道:“你跪下!”
黛玉笑道:“虽是盛夏,然地砖寒凉,我去拿个软棉跪垫来。”
林如海拿着那卷赐婚圣旨,敲在他的脑门上,“铛”一声。黛玉抱头做可怜状,“一日奔波,脑袋早就昏沉沉,这么敲能敲傻了。”
他是林家的独子,自幼又聪明清秀,贾敏在时就甚疼之。林如海虽不溺爱,但也从不打骂,于是黛玉丝毫不慌,和父亲装傻卖乖。
可这次林如海却沉着脸,端坐在太师椅上,冷声道:“你一个黄口小儿,为天子草诏顺手了,竟哄得了一个赐婚手谕?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神,以为做了天子近臣就能肆意行事,我再不管教,往后不知道你做出多少无法无天的事来!”
黛玉知晓他生气,作跪伏状,“父亲,是我求陛下赐婚,陛下也应许了,才有这封天子手谕。”
林如海“哼”了一声,“圣上日理万机,不过是随口答应了,这手谕上还是你的笔迹。我正欲向陛下禀明,说你不过戏言,手谕并不作数。”
黛玉惊呼,“不可!我已经答应人家姑娘,定是要娶他进门!”
林如海勃然大怒,“你也做那种风流才子了?!竟诓骗了人家清白姑娘,还好意思来我这里说嘴!”
“父亲息怒。”这事说来黛玉也觉委屈,于是将郑家欲暗算他图谋嫁女的事情全数盘出。
“他们如此阴我,难道我坐以待毙?薛家姑娘那日正好撞入聚贤院来,我便顺手推舟,绝了他们的念想。”
林如海沉吟,叫他起来坐,“原来郑语沧也是此等卖女求荣之人。我这两月与他共事,只觉他沉稳务实,谨慎机敏,不似胡鹤岭那般死脑筋。不成想私德有亏啊。”
“人如头上月,各有圆缺。”黛玉坦然笑道,“不过他的女儿倒是很好,有几分外祖家琏二嫂子的样子,行动爽利,心地也纯良。”
林如海看着他笑道:“你动了心?”
“如何能呢?她现在已经和惟清定亲了,朋友妻不可欺,我只是欣赏她这样的女子。要是那日真的委屈她来引诱我,反倒叫我有愧。好在她犹豫了。”
父子二人正说着,忽地有人在外头问道:“小的来回老爷,官媒婆来了一屋子,说要给少爷说亲,带着姑娘们的名帖,可怎么打发?”
黛玉听出了是跟在父亲身边的管事段伯,林如海道:“名帖留下,给她们赏银打发回去。”
黛玉眉头微凝,“留下名帖作甚?我只娶薛家姑娘。”
林如海冷笑,“你看得上那么一个妻兄?柳家儿子都敢欺负,还拿自己当霸王呢?现在倒成了躲出去的王八。”
柳湘莲出身没落官宦,虽父母皆无,但旧日交情好在,确实不是薛蟠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能随意羞辱的。
黛玉振声道:“我自然看不上了,可薛家姑娘极好,贾府无人不赞,连宫里皇后娘娘都夸赞,德言容功皆好,大方稳重,端庄贤惠,条条都是官宦人家选儿媳的标准。”
“我不随他们俗气。”林如海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我看你也不会喜欢那些三从四德贞静安分的贵女,欣赏的郑家姑娘也不是这一卦,怎么就一心一意想娶薛家姑娘?”
知子莫若父,黛玉只能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她的名声被我连累了,我觉得对不住她。”
“此等后宫秘事几时能透露到外头?况且替她寻一门亲事并不难,倒不用你献身。”林如海笑嘲他,又叮嘱他,“现在林家风头正盛,你又连升了两级,肖想你婚事的人不在少数,连陛下几日前还和我玩笑称顺阳公主想招你做驸马。我看你的婚事还是拖上一年半载才好,否则太引人注目了。”
黛玉连连点头,知道强逼父亲同意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暗中谋划徐徐图之。
过了几日便是休沐,黛玉随林如海过贾府来望外祖母。
贾母看着位极人臣儒雅温和的女婿,又瞧了瞧春风得意倜傥风流的外孙,心中只叹着女儿为何早逝,不然此刻便是满京城巴结的贵妇人,贾家和林家的关系也能亲密些。
“岳母近来贵体可安泰?小婿甚是挂心。”林如海关切地问,爱妻离世后,他自感要替她尽孝,故而虽不愿意多理会贾家,但对贾母还是很敬重。
贾母笑点头,“好得很,只是骨头越发懒了。你两位兄长皆是无趣的,只有你能和我说得上话来。我前日问你月老牵的姻缘线,不知道能不能牵得成?”
林如海一点便知,给黛玉使了颜色。黛玉会意,忙避了出去,走至侧厅里,凤姐宝玉等皆在,看见黛玉来都忙站了起来迎。
王熙凤捏着扇子连摇着几下,向黛玉笑道:“你一来,老太太舍下我们大伙,只陪你说话。”
“我也是沾了父亲的光儿,老太太整日里念着凤哥儿,我还疑惑打哪里来了一个‘疯哥儿’,没想到是二嫂子呀!”
说得大家都捧腹大笑,宝玉笑得手里的折扇都握不稳,李纨在一旁笑道:“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来了一位能制得住这个泼皮破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