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苦笑摸了摸鼻子,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说得没错——假象,诱敌,甚至诈降……正是这些“诡道”,让他在叛军压城时一次次坚持下来,一次次死里逃生,险中求胜。
“昨天尹子琦大败,士气必然受挫,相反我军有了粮草补给,士气正旺,加上新一批的‘拒马’打造成功,是该在城外交锋一场,挫敌锐气了!”说道这里,张巡眼底精光一闪。
似乎被胸膛中的热血激荡,他站起身走到营帐的沙盘前,用树枝划出一条弧线:“前锋在城外交战时,我再带着睢阳主力部队五千人,从这条线路绕到叛军后方,直捣尹子琦大营!”
裴昀把牌洗好,只是慵懒地看了他一眼,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叛军为什么要打睢阳?”
张巡神色一顿,有些意外对方的问题。
睢阳是唐军与叛军争夺的战略要冲,它牢牢遏制着江淮粮道,叛军只要能攻克睢阳,就可以直下江淮,断绝大唐的财税与粮草补给,釜底抽薪剿灭唐军。而唐军坚守睢阳,则能阻止叛军南下,拉长叛军的战线,与河北、河东与关中遥相呼应。
“如果此刻的天下是一局棋,那睢阳,就是棋眼。”张巡回答。
裴昀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了张巡的话,他也站起身来,走沙盘前面,嘴里还叼着一张牌,随手指了一个地方:“那这里呢?”
张巡一怔,没有明白对方的用意,那处城池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他苦战不敌,被迫撤离的地方——雍丘。
“这里是雍丘。”张巡如实回答。
“可以屯兵多少?”
“大约四万。”
这句话一说出来,张巡他抬起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如今河南大半都为叛军所占领,雍丘东接襄邑,北临杞州,有粮草源源不断供给的路线,是屯兵的首选。尹子琦四万大军在城外十里扎营,本身就不合常理,既然睢阳的战略位置如此重要,安禄山对睢阳志在必得,也就不会只派兵四万——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此刻雍丘应该还有四万大军,与睢阳城外大军一明一暗,成呼应之势。”
张巡骤然一惊,后背刹那间被冷汗湿透。
裴昀似笑非笑的眼睛,分明只是盯着沙盘,却仿佛倒映出战场残酷的烽火,千疮百孔的河山。
“尹子琦是一个能忍的人,你与叛军交手过数百次,自认为已经洞悉他的实力,殊不知他等待的也许正是这一刻——你兵强马壮士气高涨,而他暂处下风。
“只要你主力出城,八万叛军就可以前后夹击,剿灭唐军,长驱直入,占领睢阳。”
说话间他伸手在沙盘上一抹,原本铜墙铁壁的阵势,仿佛蛋壳般不堪一击,被轻轻一推,就在那人的微笑里,轰然坍塌!
这一刻,满身冷汗的张巡有种错觉,眼前这个人,对尸横遍野的战场早已熟悉。他是踏着累累白骨活下来的人,千军万马都在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