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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骆将军说,乌先生是始元十八年进士,担的第一任官职便是兵部主事,在兵部任职十多年,差点还当上了侍郎。”孙世仪唏嘘不已,那可是大多数人一辈子可望不可即的高官。
始元是当今圣上祖父的年号,乌作善考上进士的时候,陆旋尚未出生,父亲陆籍还不知在何处当无名之辈呢。只可惜他的官运似乎到此为止,再也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被一贬再贬,最终发落到西南小县衙当教谕。
教谕大小也是个官,负责教诲生员,生员将来便是举人、进士,未来的朝廷官员,可他来的地方不对。那小县城除了朝廷驻军便是土著,剩下的就是山间野兽,知县都要随身携带木棒防身,哪来的生员供他教诲。
兵部负责武官考核任免,骆忠和一路当上总兵自然少不了与兵部官员打交道,知道乌作善如今境遇,因此孙世仪向骆忠和提起教将士识字之事,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位老先生,将他请了过来。
有了乌作善上课,教材当然必不可少。骆忠和拨了一笔费用,交给工匠刊印一批兵书、将军列传,分发至各营供将士传阅。不仅军官子弟要读书识字,寻常士兵也有平等的机会。
军中新制定了严格规定,识字者每晚饭后必须阅读兵法、将军列传,至少五页。不识字者,则派通文武生、书手在其中高声诵读,再为他们讲解数遍,令将士们理解其内容,最好是能铭记于心,融会贯通。
刊印的兵书数量有限,无法人手一本,何承慕与袁志家境不好,没能读成书,遇到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们恨不得死死抓住,兵书到他们手便开始着手抄写,以便日后随时拿出来翻阅。
方大眼直说看书看得头疼,不想参与,却被陆旋盯着,压在桌前跟着抄书。他可是骆将军看好的人,陆旋怎么可能放过他。
鲁北平得空来找陆旋,就见他们四个伏案书写,墨迹遍布,偏偏四人面容异常严肃认真。他目瞪口呆地退出去,张望四周确认所在位置,怕是走错地方了。
鲁北平:“哥,你们是准备进京赶考吗?”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然后低头继续抄写,专心致志,生怕抄错一个字——抄完了他们还要给陆旋检查校对呢。
陆旋也一同抄写,不过目的不在于内容,仅是练字罢了。这些他从小就看过,大多能背下。
尤其是三个丑得各有特色的狗刨字面前,他放心大胆地练字,一点儿也没有心理负担。
“有事吗?”陆旋问道。
鲁北平进来坐下,语气忐忑:“哥,我爹说,让我去考武举。”
陆旋停笔,侧头看去:“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觉得……考武举太难了。”鲁北平忍不住叹气。
他们得靠自己往上爬的,远不如子承父业的武官子弟。武官子弟承袭父亲职位,但不立军功还是难以继续上爬,靠着继承父辈得来的官职,在军营里压根不能服众,没人听从岂不成了虚职?
考武举则完全不同,武举与科举分量相当,武生通过武举入仕,是正儿八经获得了朝廷认可,经由兵部审核分配官职,起码也能是个七品。更别提武举人升迁,比靠着征战立军功容易太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旋道。
鲁北平眼巴巴:“哥,你去考武举吗?”
陆旋看着他:“你要去就去,别总想着问别人,有点自己的主意。”
鲁北平:“……”
他委屈地哦了声,亲爹发话,他又怎么能不去呢,不过是想来问问,能不能找个作伴的。甭管陆旋去不去,鲁北平是必定得去的。要考武举那些兵书必须得看,还得像读书人钻研四书五经那样研究透彻。
被他们浓厚的学习氛围感染,鲁北平毅然决然决定回房去读书。
他们考不考举人不知道,但鲁北平是真的要进京赶考!
霜月过半,陆旋终于寄出了第一封信。没写多少内容,正如班贺所说,三言两语,一字半句。
铺开来一张纸,点点锥花陈列,余下皆是留白。
见过淳王之后,班贺又被召入宫中,这次皇帝没有再同他说别的,只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静静听他汇报,然后就着汇报的内容简单询问几句。随即下令,命军器局两个月内造一批火铳,班贺奉命督办。
两个月后至少要交出一千条火铳,班贺虽觉得这命令下得突然,倒也不算措手不及,勉强能应付。
同伍旭商量好流程安排下去,他也没能闲着,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工匠还能轮班倒,他却时常一忙就停不下来,熬了几天夜,被实在看不下去的伍旭赶了回来。
伍旭怕他回去还不闲着,不放心地叮嘱:“忙的时候就专注于工事,离开官署就专心休息,劳逸结合,保重身体!”
班贺拗不过,答应离开官署,回到家中好好睡上一觉。只是心中压着事,没能睡太久。
醒来身体还未能完全恢复精力,班贺也不打算继续躺下去。起身挑了块合适的木料,随手捡起一把刻刀,坐到屋檐底下那把躺椅上,仔细端详一番,开始动刀往地下撒木花。
手中木料逐渐有了雏形,班贺余光瞥见一朵木花落在桌沿,微微颤动,但此时分明无风。
他停下刀,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轻薄的木花一口气便能吹出几尺外,此刻它在轻微的震颤中缓缓向边缘移动,最终掉出桌沿外,落在地上。
班贺转头看向窗沿一角,摆放在那儿的一株无名野花正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