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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赵怀熠逐渐平息情绪,端起温度适宜的茶盏,饮下一口,呼出胸中浊气。
“天铁除了作为恩赏之物,专门用来制作皇家礼器,储于内库,早有规定不可私用。陆旋有功,那双手臂,就当是朕作为赏赐给他,朕可以不再追究。”赵怀熠淡淡道。
詹景时听闻不再追究正要叩谢,却听他接着说道:“能制作天铁义肢的工匠屈指可数,只有朝廷天枢密院的工匠有资格。到底是何人敢私自替人制作天铁义肢,如此胆大妄为的工匠,岂能纵容?朕命你负责此事,限三日内,秘密审问,找出那名工匠是谁。”
领了命,詹景时从地上爬起,跪得稍长,人又紧张不已,一时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
赵怀熠皱着眉斜眼看他,没好气道:“朕身边需要敢说话、说实话的人,可也不代表你们能出言不逊,骑到朕的头上去。这次朕不跟你计较,若还有下次,等着挨板子吧!”
詹景时苦着一张脸,躬下腰去:“谢主隆恩。”
殿内的动静一点儿也不小,魏凌看着詹景时匆匆忙忙来,又灰头土脸地走,方才里边可不是一般热闹。
与前来交接班的羽林卫换了岗,魏凌揣着这份惊天密报奔向班贺那间小院子,他得第一时间告诉班贺。
谁知到了班贺宅院,只有替他开门的闵姑一人在家,阿毛去了书院,班贺早早去了官署。魏凌一拍额头,他都忘了时候,只好又往虞衡司官署跑。到了却被官署内的吏员告知,班贺到了没多久就出了门,此时并不在官署内。
这就怪了,班贺还有擅离职守的时候?又或许是去了军器局,要在那儿可就更远了。
魏凌索性不没头苍蝇似的瞎撞了,留下一句话,让班贺回来就去找他,安心回府睡大觉去了。
让魏凌扑了个空的班贺正站在一座宅邸前,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等待着前去通报府里的门房回话。
原本门房百般不情愿,只说老爷有吩咐,不提前递拜帖一律不见,班贺再三恳求,才勉强同意替他前去说一声。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门房才姗姗来迟,开了门将班贺往里迎:“班郎中,请随我来。”
远远瞧见坐在会客厅内的宅邸主人,班贺笑吟吟上前:“都虞候大人。”
自玉成县一别就再未见过的葛容钦意味不明地笑笑:“这不是近来御前得宠的班郎中吗,稀客呀。你不紧着替圣上排忧解难,怎么会有空来找我?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啊。”
班贺苦笑着摇头:“都虞侯别取笑下官了。”
葛容钦像是听见不可思议的话:“我哪里敢取笑你,还怕你再度略施小计,将我关进牢里去呢。”
班贺将那些话当耳旁风,直言道:“都虞侯,下官有要事相求。此事非同小可,非淳王殿下不可行。”
“你也有来求我的时候。”葛容钦鼻腔里蹦出一声,傲然道,“说吧,什么事。”
班贺望着他:“陆旋义肢被兹南巡抚发现,眼下正在刑部大牢关押候审。”
短短一句话,便让葛容钦变了脸色。班贺站立于堂中,如同一截劲竹,端正沉稳,葛容钦斟酌着他的话,脸色几番变换,再次开口:“你做出这件事,就应当料到会有今日,现在求到我头上,你的底气呢?”
“原本有底气,现在没有了。”班贺直言不讳,“我寄给淳王殿下的书信不知几时才会到,都虞侯与西北通信有特殊渠道,最短五日即可到殿下手中,下官不得不前来求助都虞侯。”
葛容钦沉默不语,班贺略加思索:“当日在玉成县为求自保,冒犯了都虞侯大人,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在这里给都虞侯赔不是了。”
说着,他屈膝就要跪下,葛容钦终于出声:“慢着,别给我在这儿装孙子,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点小事早已过去了,我可不想因为这事你在心里记我一笔。”
“都虞侯言重了,下官哪儿敢。”班贺麻利挺直了双膝,“那传信的事……”
葛容钦瞪着他,别开脸:“哼!”
从葛府回到官署,班贺梳理着杂乱无章的思绪,就听官署内小吏前来告知魏凌曾来过。班贺勉强分出几分注意力,却想不出魏凌找来所为何事。
到了点班贺没有拖延,官服都来不及换,出官署雇了辆马车动身前往魏府。
魏凌得了通报打着哈欠出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见到大堂里坐着的班贺,打声招呼坐下,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今日,兹南巡抚替人求情,被圣上痛骂一顿,骂得可凶了。”他咂叭咂叭嘴,慢悠悠倒了第二杯,这回喝得慢了些,“圣上命他私下审问,要追查替陆旋制作义肢的工匠,恭卿,你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咯。”
班贺闻言点点头:“的确。”
魏凌不满:“这是什么反应,你可是要被杀头的!”
班贺目视下方,状若沉思:“嗯。”
“啧,你这人……”魏凌无奈叹气,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算死路一条,还有得救。”
这话竟然是从魏凌口中说出,班贺忍不住侧目,他能有什么办法?
“趁着牢里的人还没出卖你,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杀人灭……”在班贺警告的眼神下,魏凌悻悻闭嘴,“就那么一说,不听就不听,反正要死的又不是我。你还有什么主意?”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从牢里救出来再说。”班贺心中打定主意,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