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氏一直自诩对儿子无所不知,冯紫英平素也不吝于伪装,可惜今天,母子俩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两人都这么端着,像在比试谁更沉得住气似的。
竺氏身边一个积年的嬷嬷眼瞧着不对劲,赶忙出声:“大爷这一出门就是一天,老爷不在家,夫人就盼着您呢!炉子上的鸡汤都热了好几遍……”
这番话并未让两人的神色松动多少,却递了一个很好的台阶,竺氏嘴角抖了抖,一派苦恼地说:
“你成天只操心外头的事,身边的这些奴才们,规矩都荒疏了!这几日我恍惚听见,下头有谣传些没有分寸的言语,把人家好好的女儿编排得不成人样!”
跪着的幼平听到这一句话,本就伏低的额头“碰”地一声磕到地上,嘴里却一句话也不说……
“哼~编排什么了?我倒未曾听见,还请母亲明示!”冯紫英忽然轻笑出声,抬起手边的茶碗径自抿了一口。母子两人都没看地上跪着的幼平。
竺氏听见儿子这么说,捏着帕子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脸上的笑意也有了三分真实:
“都是一些不经的话,倒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母亲白嘱咐你一句,如今你大了,对你婚事上心的人不少。
在外头,说话行事都要仔细,保不齐就有那起子糊涂东西捕风捉影,造谣生事。
咱们家虽不挑剔门户,可和那些上赶着攀附的人家,总是说不到一起的。况且,人家姑娘是虽然庶出,到底是有名有姓的,自然要些脸面。咱们倒不好拖累了人家……
母亲时常也为你留心着,若论人品才貌,你舅舅家的表妹倒还使得,只母亲看你对她并没有那些心思。
倒是小史侯家嫡出的三姑娘,是个齐全孩子。过两日母亲请她们过府一叙,你可别唐突了人家!”
竺氏这些话,句句冠冕堂皇,不过是说的好听,其实意思歹毒。
在竺氏口中,下头的奴才们传遍了冯紫英与某个庶女有风流韵事。
若确有其事,那这个女孩就“不成人样”,是来攀附自家的寡廉鲜耻之人,他家有以庶女魅惑高门公子的意思,自然不堪相与。
若是假的,传出这些话的人就心思不纯。自家虽不需要放在心上,也要态度鲜明,让小人没有可趁之机。
竺氏就相中一个好女孩,是小史侯家嫡出的三姑娘,过几天请人家过府,要求冯紫英也在场,成与不成的,把名声传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死心!
但事实真如竺氏所说吗?别的不谈,单单冯府里,别说冯紫英的心思只有幼平和师傅张友士知道。便是这两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哪个奴才敢传主子这样的流言?
冯府可是以军法治家的,没规矩的奴才,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竺氏这样说,估计是从幼平嘴里哄骗了只言片语出来炸自己的。毕竟那小子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忠心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