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洄年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不是吧?!我小子又招谁惹谁了,把我逼急了我就去……我就去……我就去呼呼大睡了。”
谢洄年轻笑了一声,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这下贺风再不明白谢洄年是在耍他也就枉费两个这么多的朋友交情了,反应过来之后贺风立马用胳膊夹住谢洄年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这边带,“你敢骗我,你这次真的死定了我跟你说。”
“被人骗的次数也不是一回两回,不也还是经常上当么。”
也对,贺风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于是手臂无意识地放松,掣肘谢洄年的那股力量慢慢变浅,谢洄年很轻松地从他臂弯里钻出来,把座椅位置调低,抱着双臂躺在闲适舒服的车背上。
“别人一跟你说话,把你牵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你就放松警惕心,这样很容易吃亏上当的。”
懒得理会谢洄年又在说什么,贺风倒是在想谢洄年过去将近一年跟他说过的话中,有多少是骗他的,有多少是用来打圆场应付一下的,又有多少假意之中包含真心的,想到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不知道,完完全全地搞不清楚——
他要是能准确猜测到谢洄年的心理活动,那才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又想到跟李简安的赌局,贺风觉得如果李简安说得真的是正确的,那谢洄年执意要回国这件事情其实也有点蹊跷,不过他当时还不认识陆早早呢,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一种从心里不断升起的怪异感慢慢涌入全身每个细胞,把贺风弄得头皮发麻的。
本来贺风真想直接问的,但又似乎想起来之前好像问过一次了,得出的答案好像是“我跟她不是一路人,不要再把我跟她相提并论”,时间隔得有些久,贺风已经记不清楚原话,但是当时差不多就这意思,而且谢洄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漠然。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其实不太算是否认和拒绝,真要说,其实是一种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回答。
算了,贺风在心里暗戳戳地想,反正就跟李简安讲得一样,爱是一件越要竭力掩饰越是显得欲盖弥彰的事情,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反正来日方长,他还有得是时间。
慢慢等呗。
谢洄年余光瞥见贺风一副内心百转千回的表情,不知道他又在思虑什么事情,也懒得问懒得管,反正干出来的蠢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索性闭上眼睛。
各自回到家,谢洄年走到客厅一旁的猫爬架旁边,等等一见到是他,立马跳到谢洄年身上,谢洄年托着它圆滚滚的身躯,沉甸甸地压在他臂弯里,应该是今天刚被阿姨带去宠物店洗过澡,身上散发出一股浅浅的香味,毛发十分蓬松顺滑。
吃完晚饭,谢洄年坐在椅子前,打开手机,开始描摹那天临时拍下来的日落风景。
十多年,已经有许多许多副不同样子、不同地方、不同颜色的风景日落照片,厚厚的几十本,被缩在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家里,连同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高昂到近乎天价的钻石珠宝、玉石佛像,亲手雕琢打造的项链、戒指,还有很多本记录沉重心思的笔记本,连同过往的所有秘密——
一部分交由专人保管,一部分被他自己亲手保存着,都被锁进不见天日、密码重重的柜子里,不见天日。在日复一年的漫长等待中,它们或许终会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被应该真正拥有它们的主人所打开。
从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他就在这样的期待中过活。
就连回国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房间的桌子上也已经积攒了不少这样的纸张。
由于已经临摹和记录过太多次,谢洄年的速度很快,就算有意放慢速度,还是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完成这张画的最后他在右下角标明时间以作记录,然后站起身来,把之前的那些纸张依次按照时间开始分类规整好,动作很熟练干净,完全不慌不忙。
等等竟然十分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没有捣乱,只是有时候很小声地叫一两句,像是一种鼓励又像是一种安慰。
它小小的脑容量不明白人类拥有多复杂、多庞大、多无可奈何的命运,它只是作为一只乖巧可爱的,被人类无意收养的小猫,竭尽全力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小主人。
屋外有人敲门,谢洄年走到房门边把门打开,是阿姨端着药上来,瓷杯边缘有些滚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清苦味道,谢洄年就站在门边,走廊上的灯光很清晰得照在他凌厉的眉骨上,但面容却很柔和平静,谢洄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发现没那么烫,于是习以为常又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咽下去了。
说起来,因为生病和身体状况总是不太明朗的原因,谢洄年对任何治疗方式和浓苦药物的接受能力已经十分强悍,上辈子他也十分厌恶吃药和进医院,好在二十二岁之前身体康健,心理健康,所以几乎没有怎么受过这些东西的折磨——
可是时光一转,左右也不过二十多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