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予之目光越过楚定江的肩头,看了他身后的房间一眼,举步往莫思归那里去。
莫思归的房间里依旧烟雾弥漫,药味浓郁,屋子中间原本堆满药材的地方已经被清空,放置了一张矮榻,旁边一张几上摆满各种各样的刀、银针还有小瓶。
见魏予之在榻沿坐下,莫思归一边把刀丢进药水里消毒,一边道,“虽然魏先生大致知道情况,但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些细节。”
“神医请讲。”魏予之道。
莫思归斜眼睨了他一眼,“你斯斯文文的样子,像个书呆子,竟是一点看不出城府,怨不得你一直在江湖晃悠却鲜有人认出你。”
魏予之扬起嘴角,“神医谬赞了。”
他哪怕是这样无甚意义的笑容都充满书卷气,看上去温和可欺,哪里有像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家伙!
莫思归撇撇嘴,接着上一个话题道,“先生应知何为心头血,所以心口挨刀子是在所难免,不过我会尽量缩小创口。”
魏予之听罢,只道,“我有个要求。”
“说罢,我尽量满足。”莫思归一根根的擦拭银针。
“我要醒着。”魏予之道。
莫思归手上动作顿下,“我相信以你的自制力不会妨碍到我取血,可我得提醒一句,就算你昏迷过去也未必全然感觉不到疼痛,若只做局部麻醉,只怕……作为医者,我必须劝你放弃这种想法。”
心头取血的创口太深,就算是莫思归也不能保证局部麻醉的效果,不过疼痛是一回事,亲身感受自己被开膛才真是恐怖。
莫思归瞧着他目光坚定,立刻十分没有节操的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便依着你的意思,反正我也劝过了。”
“唔。”莫思归继续道,“取血有风险,万一……”
魏予之打断他的话,“在下相信莫神医。”
莫思归拢起衣袖,把双手放在药盆里进行净手,听他这句话,突然笑道,“哎呀呀,你这样真是让人有压力,不过我喜欢。宽衣吧!”
魏予之闻言默默解开衣带,露出上半身。
莫思归瞥了一眼,倒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寒酸。
魏予之的骨架本就属于宽大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由于长期病痛折磨导致身上没有几两肉,但看起来并不是很瘦弱的样子,只是浑身的伤狠遍布,看起来十分狰狞,与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形成极端对比。
“这伤怎么回事?”莫思归盯着他心口累累伤痕皱眉。
他可没有心思疼惜一个男人,只是正常的皮肤会有弹性,出现伤口时会很容易缝合,而生长疤痕的皮肤会失去这个优势,变得很难处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莫思归觉得有必要知道是哪个混蛋毁坏“试验品”。
“大多是小时候留下。”魏予之抬手覆上一块新伤,“这是梅十四留下。”
说起来,他也有她给的东西呢……这个疤痕。
莫思归一脸“她果然是个混蛋”的表情点了点头,“躺下吧。”
屋里虽然升了火盆,但由于魏予之体弱,比常人更加怕冷,此时光着上半身,寒冷侵体,令他更加清醒。
“按理说,只要你强加锻炼应该不会至今日这般境地,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是如何把自己折腾到这一步?”莫思归问道。
魏予之躺在榻上,并未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屋顶的房梁出神。
他的父亲曾是大宋武将,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降罪,除了父亲判了砍头之外,全家被判流放。
对于女人和孩子来说,流放之地遥远荒凉,已是九死一生之事。而身为将门之人,不管是女子还是孩子从体质上都比一般人家强许多,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母亲和姐姐未必一定会死。
那是在流放路上,一群官兵觊觎母亲和姐姐的美色,竟是将她们强暴,两人终不堪受辱自尽于驿站马厩的梁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爬满老鼠的牢房,那些人看母亲和姐姐时那种猥琐的目光,还有某个清晨从草垛旁醒来时看见那两具衣衫不整的尸体。
那时他的精神收到巨大刺激,精神力陡然爆发,杀了驿站中所有人。
对于魏予之来说,腐朽的大宋就不应该苟延残喘!他的恨,不是杀了仇人便能够平复!
而他本来只是经络不适合练武而已,身体很健康,也就是被流放那几年遭了大罪,再加上被自己陡然强大起来的精神力重创,身体再也没有补回来。
魏予之微微抿起唇,直到感觉莫思归在他心口涂上凉凉的液体,才开口问道,“莫神医,在下还能活多久?”
“取了这次血,你得少活两年。而你原本也不过只剩下四五年的寿命。”莫思归说的直白,一点不怕打击病人,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令魏予之稍感安慰,“那是在遇见我之前,只要你付得起诊金,我倒是能帮你延长几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