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觉得出城路会平安。
她等着变数,做好开打的准备。
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忽而,雪荔目光一凛,看到城门前行过一队骑士,那些骑士下马后对守城卫士不知做了什么吩咐,紧接着,大敞城门在众多进出百姓眼皮下,訇然关闭。
雪荔一下子坐直。
城楼下的百姓们炸开锅——
“发生什么了,怎么关城门了?”
“官老爷行行好,我们要进城啊。”
“咚——”钟鸣声自城楼上方响起,如起涟漪,震荡四方。钟鸣声涤荡神魂,吵闹的百姓们抬头,看到有卫士立于墙头,高声大呼:
“照夜将军身死大散关,为国捐躯,陛下甚哀。全城禁闭,金吾戒兵,百姓服麻,建业城为照夜将军送行三日——”
雪荔握着匕首,消化这个消息。与此同时,外面静默三息,百姓哗然——
“你们是不是听错了?他那般年少,又天纵奇才,怎么就突然死了?这是不是北周的阴谋?”
“照夜将军死了,建业怎么办,南周怎么办?苍天不仁,天亡我南周啊。”
“好多年前,林老将军死在战场上,现在小将军也死了,以后谁保卫我们啊?”
一时间,马车外四面八方哭声震天,遍地哀嚎,无人再关心“关城门”之事。他们有的由此担忧国之命运,有的怜惜照夜将军的身世;有的晕厥,有的抹泪。
南周民众,似乎对一个将军,分外有感情。
雪荔看着他们。
人是为什么而留恋此生?
尘世纷扰,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她连师父的死都不伤心,他们却为陌生人落泪。这世上的人情绪太多,她看了又看,依然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
她忽然掀开车帘,看到城楼上空冉冉升起一盏盏孔明灯。肃然魁梧的卫士们在楼上敲钟燃灯,悲声大恸:“照夜将军,末将送您一程,您一路走好——”
斗笠白纱吹拂,吹得雪荔眼睛轻闪。
她本以为白日禁城,城门前会闹一场,自己可以趁乱出城。谁知一个消息冒出来,那些百姓各个哭天抢地,吵闹不住。
最不吵的,倒是自己这辆马车了——
自己不吭气,被自己挟持的主仆三人也十分乖顺。他们像是被隔绝在荒岛上,听不到外界喧哗。被点了哑穴的林夜坐在中间,锦袍掠地,长睫覆眼。
日光飞尘掠窗,他眉目舒展气质明润,安静得近乎圣洁,颇有几分诡异感。
少年公子似察觉雪荔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慢吞吞抬头,又郑重其事捂胸:“哎呀,怕怕。”
雪荔转着匕首的手顿住:……叠词?
还有,他的哑穴什么时候解的?照夜将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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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盏孔明灯飘摇飞空,白日中的零星火光犹如万千人间烟火,悼念那早逝的少年英杰。
照夜将军,原名林照夜,是南周唯一一个以名为封号的将军。
百年前大周二分天下,南周渡江建国,世代守卫川蜀的林家便效忠南周。林照夜自幼随父母上阵杀敌,林氏夫妇阵亡后,他又由祖父养着。林老将军也阵亡那年,林照夜年仅十二。多年来,这位少年将军坐镇川蜀战场,刑白马,誓三军,小小年纪天纵奇才,不知逼退多少次敌国大军。
林照夜凭一己之力震服四方、生生将北周军马逼出大散关的那一年,不过年方十六。
无数南周人坚信,只要照夜将军长大,南周迟早北征,收降北周,克复神州。
而今照夜将军阵亡战场、朝野皆惶,他年不过双十。
北周使臣过江逼和,照夜将军身陨川蜀,“秦月夜”随北周使臣渡江,似有所动。南周的未来风雨飘摇,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