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开始往后躲,不想再惹人注目。她将阿鸾小郡主推出去是一件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事情,将桓琚的目光集中到阿鸾身上,孤儿寡母得皇帝重新关注,是能改善她们的条件的。同时,自己也从刚才大赢特赢里抽出身来,不至于继续招摇。这殿里的人的目光,都是随着皇帝转的,只要她别再在皇帝面前冒头,后一段就没她什么事儿了。这样她姐姐的好事也就圆满的落幕,起承转合都齐了,啥时拿出来说,都不算土气。
桓琚封阿鸾的时候,她虽与李淑妃说着话,其实已经听到了,但是没有动。她当时是想,如果顺着桓琚问“说什么”,回一句一语双关的“说你小气。”再进一步说“佛经不算经么?上次没给。”会怎么样?思之再三,以为不妥,索性就躲了。
总之,当桓嶷恋恋不舍地将侄女还给嫂子的时候,整天的仪式从面上来看,是圆满的结束了。
皇帝父子在延嘉殿呆得已经够久的了,桓琚便带着儿子去东宫,这还能赶得及见上梁满仓他们一面,然后让梁家男丁回家。桓琚这也是有他的盘算在内,这会儿回去,应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酒后散德行,看看梁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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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父子离开,种种看客也都渐次离开,李淑妃临走前对梁婕妤说了一句:“别总闷在屋里,有空到我那儿坐坐。三郎现不在你眼前了,阿鸾倒可解颐。”
梁婕妤忙说:“那敢情好。”
李淑妃拍拍梁玉的肩膀:“我看你举止比她们还强着些,别总闷在家里,既有门籍,多来看看。我那里别的没有,经书还是有几本的。”说完,带着儿媳、孙女,扬长而去。又有了几分当年太子之母神采飞扬的模样。
延嘉殿只剩自家人了,梁婕妤说一声:“淑妃娘娘,好人呐!”待要说什么,李吉、君华为首的众宦官、宫女又凑上来,要给梁婕妤再道个贺,再好好谢谢三姨的厚赏。梁玉并不受他们的大礼,避开了,又还了半礼,笑道:“三姨没钱,都是桌上赢来的,见者有份,何必再谢?前前后后你们受累,也该开心开心。下回我要手头紧,别说我穷抠门儿就行啦。”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梁婕妤道:“你们三姨说了,就都收下吧,都不容易。”
李吉等人这才退下。延嘉殿上下,不免说些梁家人其实也挺好的话。
直到此时,梁婕妤才得了点与娘家亲人说私房话的机会。梁婕妤久离家乡,听到乡音便觉亲切,其实嫂子们、侄女们,能与她说的东西也不多,讲的都是琐事。梁婕妤自己做事不大出挑,经得见得倒是多,嘱咐家里最多的还是要家里不要张狂:“搁老家里说,咱就是外来户,外来户不张扬且要受欺负,再惹事儿,真叫人抱起团儿来对付,日子就要难过哩。”
这个例子举得特别好理解,南氏等都明白了。梁婕妤又想起衣服来:“我去换上,还有三郎的衣裳,我明天叫人给他送过去。”
进了内室,梁婕妤除了厚重的宫装,换上自家做的衣服,连赞:“好好,我就爱这样的。”又问侄女儿们在干什么,学了什么。梁大嫂道:“三娘给请的先生哩,顶好顶好的,就是丫头们自己不争气,脑子笨,听不大懂吕娘子的,黄娘子先凑合着教。”
梁婕妤道:“学点好,学点好。识字总比不识字强些。”
娘儿们说的都是家常,梁婕妤还问了嫂子们可还习惯,又问了侄女们可知道京城现在的流行。她开始犯愁,妹妹是比自己能干的,可是侄女们比起妹妹来就不行了,少不得为侄女们操心,拿出了些布帛、首饰,叫她们拿回去分了。
梁婕妤到李吉过来催促说:“那边梁翁他们已领了宴出来,等回家哩。”才对梁玉道:“有空就来陪我坐坐。”做了婕妤,有了自己的地方,梁婕妤估摸着这件事是行的,她也想家。有个妹妹往来通消息,她也能有人说说心里话。梁婕妤心道,贤妃娘娘总叫她妹妹来,我看我妹妹比她妹妹还强些。
梁玉道:“我一准儿来。”她打算回去跟吕娘子商量一下进宫的频率,再请教一下宋奇,如果有可能,最好能请教一下袁家的老夫人。掐准了点儿,既不叫人说她把皇宫的地踩得不长草,也不叫姐姐在宫里眼巴巴的瞅着墙没个娘家人照应。
君华捧了一只螺钿的黑漆盒子过来,在梁玉面前盈盈一拜:“三姨,金钱装好了。”梁玉也不打开看,顺手拿了:“还挺沉,有劳,多谢。”又拿了梁玉拔下来的金簪还她。梁玉笑道:“你留着吧,拿下来的东西,还有往回搂的么?”
君华收了簪子,道:“当不得三姨谢。奴婢送诸位出去。”引着一行人出了延嘉殿,到宫门口与梁满仓会合。
梁满仓等人身上带着酒气,神色倒还可以,显见没有在至尊父子面前丢脸。因喝了酒,梁满仓就不骑马,而是上了南氏的车。宋奇骑马随在车边:“我送诸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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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吕、黄二人已带了未能入宫的小孩子等候着了。宋奇看人都回来了,一拱手:“梁翁,好生歇息,明日下官再来。”梁满仓连声说:“亏得有你亏得有你。”萧司空当然是个大官儿,梁满仓也不是个笨蛋,两次“教导”的人能干不能干,效果如何,他看在眼里,今天还得了皇帝夸赞几声,所以对宋奇格外的亲热。
梁玉说一声:“且留步。”打开螺钿的匣子,里面满满一匣的金钱。梁玉就手抓了一把出来,将匣子给了宋奇:“想来宋郎是不缺的,不过是今天赢的彩头,讨个吉利。我也得留点吉利,不能都给你,就这些。”
宋奇作出点惊讶的样子来:“三姨,宋奇还真没有这个!”
吕娘子上来给梁玉解释了一下,这金钱是宫里铸来玩乐用的,就不是流通的,它们最出名的用场,是年节等等的时候,帝后在台上往下抛洒,须得官做到一定的品级才得有幸在台上拣。宋奇现在的品级,拣钱都不够。
梁玉笑道:“那就更得送了,再晚就不用我送了。宋郎,朱紫之贵。”
宋奇这是郎官,其实是个员外郎,从六品,还穿着青衫呢。能穿朱、紫二色,才是高官,才能拣钱。真是个好彩头!宋奇心里未尝不是以此为目标,也认为自己的才干是配得上这个品级的,但是得人肯定,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肯定他的人还是一个聪明人,那就更让人开怀了。
宋奇也从匣子里抓了把金钱出来袖了:“谢三姨。这些足够啦。三姨,下官明日还来,还有事要说。今日有酒了,容下官回去仔细想想。”梁玉将手里的钱往匣里一扔:“成,我等着。”
梁满仓被金光招了来,尖起耳朵听了,在金钱与宋奇之间,还是选了宋奇:“宋郎,要不在家里歇一晚?有酒了,路不好走。”
“风一吹就醒酒啦,梁翁,明天一早我准到。”
送走宋奇,梁府大门一关。梁满仓将人往厅上一招,不用他说话,黄娘子先说了:“今日他们功课都照旧,奴做主,给小郎君们也一道念了念诗。天也晚了,奴也该回家了。”学生要进宫,黄娘子今天本来有假的,发现梁家大人都进宫了,还有几个毛孩子,便主动承担了照看的任务。
梁满仓忒满意,道:“路上小心。”
梁玉又捏了几枚金钱给黄娘子:“带给孩子们玩吧。”不等黄娘子推辞,已塞到了她的手里。接着,每个晚辈都分到了一枚,又塞给没成家的哥哥几枚,剩下的连着匣子塞给吕娘子,然后才看梁满仓,等他说话。
梁满仓清清嗓子,道:“都说说,今天咋样?”
两边经历对了一遍,不外是见到了什么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什么样的事。吕娘子站梁玉身后,默默听着。梁满仓他们由宋奇陪着去东宫领宴,招待他们的是太子司直萧度,也是认识的人。吃到后半场,皇帝父子来了,还说了几句话。延嘉殿那里呢,南氏说,吃饭,听歌看舞还做游戏,梁玉赢了不少钱,然后皇帝跟太子还下棋了,还带一道带太子他侄女玩了。
两下都说完了,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梁满仓道:“都听我说!这个宋郎君比先前那些个都顶事儿!明天他要再来,都得更客气才行!”
南氏又说:“三娘今天就带这些钱出来,把大头赏了,是给婕妤做脸,都不许说闲话。咱家啥都是婕妤挣来的,给她做脸是应该的。”
这才放众人回房换衣服,回来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