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儿,是季芜菁想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可每次总有事儿要逼着她,逼着她自爆,逼着她亲手扒掉自己的外壳,露出不堪的内在。
其实也没什么,像她这样的人,面子值几个钱呢?压根就不值钱,所以顾及什么呢?就是因为顾及太多,她现在才那么没用,她要是跟季甘蓝一样,说不定她现在也小有所成。
太傻了。
她自嘲的笑,真的太傻了,她把自己看的太重了,谁会在乎她的脸面,她的自尊。那就是个屁,放出来还嫌臭。
许闻愣了愣,她没想到季芜菁会说这个。
一个‘鸡’字,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尴尬到了极点,太过直白,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干笑了一声,想化解眼下的气氛,“菁菁……”
季芜菁等了几秒,他除了叫她名字,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笑了笑,说:“我想过了,我确实不应该瞒着,有些事儿大概也是瞒不了一辈子的,既然你那么真心,只奔着跟我结婚去的,我应该把我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摊开来给你看,看看你是否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女人当自己的女朋友,甚至当未来老婆。”
她抬手蹭了蹭鼻子,想了想该从哪里说起。
许闻:“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她抓住他的手,“我家里是真的很穷,非常的穷,我家乡在H省,我们村叫做坪村,你肯定没听过,估计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反正很穷,是你可能没办法想象到的穷。这么些年,独生子女政策那么严苛的情况下,我家里还有五个兄弟姐妹,真令人不可思议。越穷越生,越生越穷,死循环。更可怕的是,他们还重男轻女,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是这样。”
“哦,新闻那些拐卖女大学生,我们村也有,有些男人娶不到老婆,就拿钱去买个老婆回来,逼着生孩子。我甚至见过一个,跟狗一样拴着,那女人好像生了三四个,人都疯掉了。”
确实有这种情况,季芜菁那会还小呢,很多次从那家人门口路过,就能看到那个女人。非常可怜,后来好像是死了。
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忘了,我那会是十五岁还是十四岁,我二哥生了重病。很严重,需要好多钱,好像是二三十万吧,这还是打底。也许你听上去钱不多,但当时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个天文数字,我没法想象那是多少钱。拿不出来呀,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姐三姐工作了,也不够啊。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卖人,人值钱呀,卖谁呢?女儿呗。”
“被卖的是我。在我三姐牵引下,卖给了一家会所,被妈妈桑调教,包装,然后放到台面上来卖。不过我还是幸运,遇上了个不错的有钱人,把我从风月场所救出来,还给我地方住,给我钱花,供我上学。当然,你不要以为我跟他只是资助关系,我献身的,我当了三年地下情人。什么都做过,分开的时候我还得到了一大笔钱。”她笑起来,说:“所以其实我还挺有钱的。”
她无所畏惧的说完这一切,双手背插进衣服口袋,风吹进脖子里有些冷,她不自觉的缩了一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你觉得我欺骗了你的感情,那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这些事儿,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总不能为了拒绝你,就要撕开我的伤疤。我也疼啊,谁都有不愿意对外透露自己不堪的事儿,对不对?”
“你对我是真的好,所以我觉得撕开我的伤疤也行,疼一下就过去了。我要是不明不白的跟你说分手,你可能要想歪。许闻,是我配不上你,方方面面都是。”
许闻吞了口口水,觉得喉咙发干,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确实,这样的真相是他不曾想过的。
但跟她接触这段时间下来,确实也有很多事情很难解释,比如说为什么她就能念叨大学毕业,他之前听季蔓菁说过,家里穷,她连高中都没得读,就辍学打工了。
他以为可能是季芜菁学习更好,家里就供她。
后来见到那对父母,季芜菁与他们的关系又很奇怪。要真的供她念书,季芜菁不该那么反感他们。
应该孝顺才对。
当然,他没去深想,他只当他们有误会。
如今这么一说,倒是都说得通了。
一下子,全部都能理解了。
季芜菁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她梳理了一下,催促道:“快回去吧,挺冷的。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挂了彩,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坐在一块吃饭的话,等事情结束以后,我请你吃饭,当做是赔罪了。”
她催他上车。
许闻心里并不好受,她这样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摆在自己面前,得有多大的勇气,心里得多难受。他反倒希望她什么都别说出来,她若是不说,也许他还能给自己找点心安理得的借口。
可她现在这样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混蛋,一个毫无勇气的混蛋。
他眉头紧锁,他清楚的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说,一旦说出口,自己得承担得了。
他,他还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说:“别说什么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男女朋友,就算不是,只是朋友同事,我也会出手帮助。你自己才要小心点,你快回去,我看着你进去。”
季芜菁得感谢他,还能如此绅士对待她。
她突然就有点想哭,原来一个人,一个女人,是真的不可以走错路的,走错了,即便及时改正,以后会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失去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