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进说到这件事,崔耕还真有点理亏。
之所以说“有点”理亏,是因为他想尽起大军征伐扶桑,彻底报仇。
现在他此行扶桑的目的,还是把崔芬救回来,报仇的事儿以后再说。只能说崔耕没顾及到一些细节,大面上他还是对那些人没什么亏欠的。
但是,话说回来,有一些唐人沦为扶桑人的奴隶。如果这些人还活着的话,岁数也相当不小了。早一天解救他们,晚一天解救他们,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
崔耕不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如此说来,法进大师你对那些死者的尸骨,以及还幸存的那些人都做了一些事了?”
法进缓缓摇头,道:“不是我,我最初是想做这件事的。但最终做这件事的,却是玄大师。”
“啊?玄?”崔耕等人齐齐面色一变。
法进叹了口气,道:“诸位没想到吧,一个扶桑和尚,却做了唐人应该做还没有做的事。”
见大家还是满面的狐疑之色,法进继续解释道:“五年前,贫僧还是扬州法贤寺的一名普通僧人,我偶然之间,听说了咱们唐人在扶桑遇到的这场大灾难。于是乎,我发现宏愿,要东渡扶桑,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
然后,法进将自己东渡扶桑的经过娓娓道来。
他这次东渡扶桑也不大顺利,快到扶桑的时候,船只遇到暗礁沉没了。法进掉入海中。没过多久,法进就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救到了一家寺庙里,当时救他的人正是玄和尚。
当然,单只是救命之恩,法进还不会如此崇拜玄。
最关键的是,他问起那些唐人的现状时,玄告诉他,本来那些死者都暴尸荒野,可玄看不过去,筹集钱财,将那些尸骨安葬了。非只如此,他还在这些尸骨埋葬的地点附近,建了一座寺庙,为这些客死异乡的人日夜超度。
至于那些沦为奴隶的唐人,也早就被他赎了身。现在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子孙,就在为玄效力。
敢情自己想干的事儿,玄已经干了啊。
法进既感动又有些震撼,就留在了玄身边,并于三年前拜他为师。
崔耕听完了才明白,明明应该是鉴真衣钵传人的法进,为何会出现在扶桑,并且成了玄的弟子。
他想了一下,道:“死者为大,按说现在我不该说玄大师什么。不过。他安葬死者,为生者赎身,恐怕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吧?”
法进听了这话也不生气,道:“确实,玄大师安葬死者是为广传佛法的理念,让更多扶桑百姓信奉我佛。他为那些生者赎身,是因为他们大多识文断字,比一般的扶桑人强多了。现在我手中的主要力量就是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代。但那又如何?玄大师佛法高深,一心为我佛着想,我对他心悦诚服,愿意奉他为师,并且为他报仇。”
“啧啧啧……”
这逻辑还真能自恰,崔耕连嘬了几下牙花子,道:“所以你为了玄,即便与同族为敌,也在所不惜?”
“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琰插话道:“那不对呀,你来扶桑的目的是为了咱们唐人,怎么被玄一蛊惑,竟成了为扶桑人对付咱们唐人了?”
法进站起身来,道:“你还没听明白吗?贫僧原本东渡扶桑的目的只是个引子,并不重要。自从我遇到玄大师后,已经被他彻底折服。无论是唐人还是扶桑人杀了他,我都会为师报仇。”
顿了顿,又摆了摆手,道:“好了,就说到这吧。贫僧该说的都说完了,再次见面,咱们还是仇敌。”
说着话,他已然转身,快步往亭外走去。
“诶,你别走啊。”
崔耕伸手欲拦,那法进却走得更急了。与此同时,和法进相反的方向,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崔海大师,崔海大师,您在这呢,可是让奴婢好找啊。”
“嗯?”
崔耕扭头看去,却见一扶桑宦官正急速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他问道:“这位公公,您找贫僧有什么事?”
那宦官气喘吁吁地道:“天皇陛下有旨意到,十万火急,您快回如玉楼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