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远县的监狱,坐落在县委的西北方,和公安局的后院仅一墙之隔。古老简陋的建筑,还是晚清时的产物。
父子两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重刑犯的别院。见虎子疑惑的样子,祥子怅然轻叹道:“这里关押着一个青帮头子,当年在孚远犯下了人命案,是我亲手抓进的监狱。”
顿了一下,祥子像是略显亢奋的继续道:“我和他交过手,拳脚功夫不错。当时,我要是不使诈,很难将他制服。那人耿直豪爽,我敬重他。”
虎子这才明白父亲带他来这里目的,不由得倪眼瞅了瞅父亲手里拎着的烧鸡和点心。
要见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等个。略显苍白的脸上,一束经年自由生长的山羊胡须,显得飘逸而又杂乱。披肩的长发,曲扭的失去了本有的光泽。略显憔悴的脸上,只有那对大而有神的眼睛,依然透着炯炯的光芒。
见着祥子,像是猛的惊楞了一下。继而,咧嘴嘿嘿一笑,神情略显激动的说:“哎呀,是郭助理啊。我还当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哩。”说着,显出意外惊喜的样子。
祥子温和一笑说:“想来我们也有四五年不见咧吧?”
那人嘿嘿一笑,不加思索的说:“四年零六个月哩。”
祥子微微一愣,嘴角抿出一丝莫测的微笑说:“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人嘻嘻一笑,一副真诚的样子说:“自从到这里,也只有您把我当个人看,我是一天天数着过日子哩。”
祥子略显伤感的轻叹口气说:“你的情况,我已经向监狱问过咧,根据你的表现和目前的有关政策,是可以提前减刑出狱的。”
那人的目光,像是死灰里的火炭般忽闪了一下。被蒿草般胡须围绕的嘴唇,痉挛般的颤动了几下,竟没能说出话来。
祥子冲他轻松一笑说:“我现在省局工作,你的减刑手续上报后,我会催促有关部门尽快落实。希望你我下次见面,是在监狱的外面。”
那人欣喜过度的脸上,泛出难得的潮红,一双潮湿的眼睛闪闪的盯视着祥子,还算强壮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便瘫软的跪倒在地。一声低沉深长的呜咽,顿时弥漫了空旷而又单调的小院。
重新见礼落座后,祥子收敛笑容,面色诚恳的说:“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那人听说,慌忙起身,面显惶恐的说:“莫说请字,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有事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徐彪在所不辞。”
祥子冲他温和一笑,让他落座。指着虎子声音平静的说:“这是犬子,也在县局工作。下月底,他要参加省里举办的全民运动会。我赏识你的拳脚功夫,想请你给指点指点。”
那人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继而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您那么好的功夫,哪能轮得了我丢人现眼哩。您是说笑哩。”说着,一脸谄笑的瞅着祥子。
祥子微微一笑,冲默立在身旁的虎子摆摆手说:“还不快拜见师父。”
虎子微微一愣,随即机灵的旋身跪倒,便冲徐彪恭敬的称了声师父。
徐彪猛的惊楞了一下,继而神情惶恐的一把拽起虎子,面显真诚而又喜悦的说:“想不到我徐彪还能有今日。”说着,冲祥子拱手深深一揖,神情激动道:“我都不知说啥好咧,您又满了我最后一个心愿。六合门,终于有传人咧。”说着,已泣不成声。
本来,祥子打算今天只是拜访认师,等徐虎休息几日,恢复好体力再给虎子传授功夫。没成想,徐彪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非要当场试试虎子的武功。嘴里嚷嚷着,灵巧的身子已经在院子中央拉开了架势。
虎子用征询的目光瞅了祥子一眼,见父亲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便掖衣挽袖的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冲徐彪深深一揖道:“请师父指教。”
话音才落,只觉一股劲力扑面而来。随即,徐彪的身影便像旋风般的滚了过来。虎子丝毫不敢马虎,才接了几招,虎子就感觉对方的内力深厚,底盘坚实,非同一般的拳手可比。
微愣之际,身子已被紧紧的裹在了徐彪的拳掌之中。虎子凭借灵巧的步法和扎实的基本功,奋力周旋着,但总觉对方的拳风,就像棉花团中裹着硬物似的,忽软忽硬,让人既难以捉摸,又防不胜防。
而且,这团棉花又像是有了灵气似的,跟着虎子的身子不即不离。虎子拳脚使出,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弹。虎子稍一收势,棉花中突然伸出硬物,直逼虎子的要害。几个来回,虎子就不明不白的被硬物击打了几下。
虎子显得有些性急,使出娟子的腿法,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击打。那团棉花依然是软中带硬的不离左右。无奈之下,虎子猛然想起了八卦游龙掌。心想:你软我比你还要软。于是,虚晃一招,便使出游龙掌法,将绵团反包在了阴柔的掌风里。
绵团像是被两股劲风,按照阴阳八卦的方位疾速而又稳健的旋转了几圈,便又软软的撕开距离,渐渐移到了虎子的掌风之外。
虎子惊异之余,本想发力猛追,但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那个绵团确实有灵。不管虎子追进多快,那团棉花始终不离不弃,就像是粘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就在虎子惶恐得无计可施时,那团绵花突然变得清亮了起来。定眼一看,徐彪已经微微有些喘息的笑立在面前。
虎子懵愣之余,慌忙上前拱手揖道:“多谢师傅承让。”
徐彪哈哈一笑,胡乱抹了把脸,一脸欣慰的样子冲祥子嚷嚷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说着,目光爱惜的瞅了眼虎子,神情诚恳的冲祥子笑到:“这娃,比我当年还要强几分哩。小小年纪,难得有如此修为。这个徒弟,我可是收定咧。”说着,面显欣喜得意的样子。
祥子嘿嘿一笑,温和瞅了虎子一眼,冲徐彪说:“看样子,你在这里也没放下功夫。内力像是比从前厚实咧许多。”
徐虎凄然一笑说:“就怕师祖传下的这身本事,打我这里给断咧。反正闲着没事,不如好好练功。将来兴许能遇到个传人,也不枉师祖疼我一场。”说着,眼睛红红的瞅了祥子一眼。
祥子轻叹一声,一副释然的样子说:“娃我可就交给你咧,能不能在擂台上长脸,可就看你咧。”说着,冲徐彪投去信任的一撇。
徐彪忙点头应承道:“莫麻达,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一定尽我所学,毫无保留。”说着,长嘘口气道:“哎呀,遇上您们父子,是我今生最大的造化。我师祖,到底可以幂目咧。”
灼热的泪水,终于挣脱强忍的羁绊,像两股压抑已久的泉水般,喷涌了出来。飘逸杂乱的长须,顿时化为晶亮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