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湾的河工动员会是在饲养院里召开的。那天,因刚刮了一夜北风,天气异常寒冷。崇高早早进了饲养院,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坐好。他跟所有的社员一样,并不知道要开什么会议。
现成敲过两遍铃后,村里的男人们差不多都来了。他站在饲养院中间的空地上,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别再说话了,今天天冷,把大家叫来,主要是安排今年上河工的事……”
“奶奶哟,这么冷的天还要去挖河呀,还让人活不活了?”现成的话尚未说完,院子里便炸开了锅,众人纷纷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不是说没河工了么,咋又下来了?”
“咱社员就是这苦命,哪年清闲过,不是修路就是挖河。”
“挖河挖河,狗屁,咱们河工没少上,可旱天咱那河里谁见来过一滴水,哪年夏天不淹半拉子庄稼。”
“要是能把咱村北的河挖一挖就好了。”
“你做梦去吧,那好事哪能摊到咱身上。”
……
“好了,好了,都别议论了,给老子把嘴闭上!”现成见场面乱糟糟的,众人皆怨声载道,不得不加强了说话的语气。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现成接着说道:“今年原本没有河工任务的,可昨天公社突然来通知说,情况有变。我也不知有什么变化,可不管咋说,反正大家现在只得去挖河了。此次河工,时间紧,任务重,大家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现成的话还未讲完,下方又是一片小声议论声:“癞狗遮不了汤锅,挖吧,累死算屌球,累死了,大家一块过周年,也还不错。”
“去你的吧,我才不想死嘞!”
“哎哎,你要是死了,恁媳妇就过来跟我过,我向你保证,夏有单,冬有棉,晚上绝对不会让她空被窝。”
“你他娘的想得美,跟你娘去睡吧!”
“咱们都不去,看他们能把咱们咋着?”
“哪个兔崽子在发牢骚?瞎嚷嚷有个屁用,能免了差事吗?若惹急了我,看我不告到公社整死你们!”现成咳嗽着大声吼道。副队长王永进也骂道:“都少他娘的乱嚷嚷了,快让队长把话说完,这么冷的天,没人在这听你们闲扯羊毛蛋。”
“好了,好了,快听队长说说挖哪里的河吧!”
“小清河,离我们不远,一天时间就能走到。大家散会后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凡是青壮年都要主动报名参加,千万别让队里点你的名去,只要是队里点名的人,你不去也得去,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打招呼,我就说这些,想好了的就到崇印那里去报名。”
壮劳力们人人心里都明白,此次河工是躲不过去了,只得乖乖到崇印那里去报名。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汉魁一家人正帮崇高收拾行装,秀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包。云秀喜欢秀梅,慌忙跑出堂屋,抱住她的胳膊问道:“秀梅姐,你是来找我三哥的吧?”
“咋说话呢,没事一边去。”母亲笑着说,“秀梅来了。”
“大娘,我做了这个,不知合不合适。”秀梅说着将布包包递给云秀娘。云秀娘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副垫肩和两双棉布袜子,顿时喜上眉梢道,“哎呀,还是俺秀梅想得周到,你说,大娘咋就没想到这些,崇高,你快过来试试。”
崇高看着羞羞答答的秀梅,感念之情油然而生,忙接过母亲手里的垫肩和袜子,问道:“你啥时做的?知道我要上河工啊!”
“听俺爹说你报上名了,我就开始做,忙了一天一夜才做好,针脚粗,别让外人看见了笑话俺。”秀梅笑笑说。母亲拍拍袜子笑着说道:“好孩子,看你这针脚做得多细密,多瓷实,做得太好了,崇高少不了明天就说,这是秀梅给我做的,要他那些狐朋狗友都眼馋死。”
“大娘,这可使不得,只要自己穿上暖和就行了,又不是拿给外人看的。”秀梅小声说,“天冷,罩在里面不让人看见最好。”
“切,你越是这样说,我越将袜筒翻在外面,有意让他们看见,谁要是问,我就说是你给俺做的。”崇高想起德福说过的话,便嘻嘻笑道,“也给你扬扬名,将来少不了有人求你做袜子,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