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车十二斤和王师傅的激烈争吵,成了一大早车间的最大新闻。起因是车十二进高车组后,问了王师傅一句话而引起的。车师傅在前,岳红枫在后,一进高车组,岳红枫先赶紧客气地和王师傅打招呼。她笑着说:“王师傅,我存休休假完了,今天开始上班了。”
王师傅抬起苍白瘦细的脖子,不冷不热地说一句:“嗷,上班呀,歇够了哇。”
岳红枫似笑非笑,尴尬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车十二斤皱着眉头,使劲乜斜王师傅一眼。他并不惧眼前这个有恃无恐,一天到晚心里算计别人的组长。但又鉴于付主任在车间的权威,一般尽量回避与王师傅正面交流。所以,这也是他选择不想在高车组多待的原因。
今天,他不知道怎么,实在看不下去了。
王师傅阴阳怪气地把一张本来就苍白的脸,突然一笑,对岳红枫说:“小岳,”这种对岳红枫的称呼,在车间里也似乎是第一次。岳红枫感到陌生的厉害,从背脊梁上冒出一股子凉气。王师傅站起来,往自己更衣柜前走了几步,面朝着更衣柜,仿佛铁皮柜里随时有精囊妙计探手而出,平淡地说:“等一会儿,小岳,你先不用急着上车,炉前高车,安排给小赖了。你上午先跟着清铲上的人倒腾一下他们那儿的几个锭子。”
红枫一愣,马上说:“唉,王师傅,可是,我原来一直负责炉前吊装,一点也不熟悉清铲上的活。再说就是,听说不是马上要技术比武么?技术比武可主要是炉前吊装钢包这些活,比武的时候,如果不事先好好练练,那,那可是太生疏了。”红枫一时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王师傅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对着另一个男高车工道:“小刘,你去车间办公室给小赖发个传呼,她不是有传呼机么,让她今天二班早点来,需要练习比武的事。”
红枫的脸,像早晨天边由青变白,又泛起红晕的晨霞,不一会儿就染红了整个面孔。她紧紧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王师傅,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正在更衣柜前换工作衣的车十二斤,不紧不慢地转身走到王师傅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以不高不低的声调问道:“王师傅,我问你一句话。”
王师傅愣一下,青着脸说:“你说。”
“小赖,多长时间没来上班了?”车十二斤问。
王师傅显出异常的冷静,淡淡地说:“小赖休过几天假,也是存休。咋了?”
“可是,据我所知,”车十二斤也开始尽量咬文嚼字,他年轻时见过世面,“小赖经常不来,三天两头去福建广东倒腾衣服。现在又要让她参加技术比武,这……”
没等车十二斤说完,王师傅马上打断他的话:“你说的那些,我不太明白,她去哪儿倒腾衣服了?我咋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车师傅把肥大的脑袋伸出去,像一门高高伸出的大炮筒,“你敢说你没听说过?”
“当然了。”王师傅一点也不慌乱,一点也不含糊。王师傅手里正拿着一个考勤夹子,说话时随手把夹子咔哒一下重重地扔到铁皮柜子上。车十二斤一听,顿时脑子里腾地一股子火蹿上来,一张像熊掌的手,啪一下拍在身边的铁皮柜上:“你少给我扔桌子!”
王师傅沉着冷静得怕人,他拾起来考勤夹子,举起来,声音阴冷得像冬天厂房上挂下来的灰黑冰柱子:“你少给我用你那烂手拍柜子,烂手可以乱摸去,可别拍坏我的柜子。”随即,考勤夹子又一次重重扔在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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