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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考不到了,省不下这个钱,郑丑失望地收回目光,不过还是夸了他一句:“一里四十多人在那学,已经不错了。”
这是真心话,他家这种祖宗八辈都两脚沾泥的人家,他真心觉得孙子能学个中游就不错了。
郑平扒了两口饭,想起来先生还交代了一件事,怕自己回头忘了赶紧道:“先生说没去读书的也可以考,考得好同样可以进学室,不要钱。女孩也行。”
“女孩读什么书。”郑丑不以为然,只让其他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孙子去试试。
一百钱花出去要回本,平时郑平去读书,回来也得教弟弟们。不但要教亲弟弟,已经分家的堂弟也教。每家都这样,毕竟一百钱也不是小数。
学生的年纪不同,基础不同,智商不同,半年下来已经拉开了差距。学室现在将学生分成三个班来教,自己认为可以升班了就申请考试,通过考试就可以学更难的内容。这次大考同样分三个难度,未入学室的孩子可以自己选一个报名。郑丑想,难的考不了,最简单的总能试一下吧。倒是没去想最简单的考的人也多,竞争更激烈一点。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轵道亭各里人家,每个被供养着上学的平民子弟这两天都在用功。前三名不是人人能抢的,但考得太差,难免回家要被长辈责骂,在学室里也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现在一家往往有兄弟几个,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可花百钱让你读书读成这个样子,也就只有赶紧换你兄弟去学室了。
阳里。
王沐少少的吃了碗饭就没再动筷子,到灶间去洗刷厨具。
母亲陈桃跟进来,小声埋怨:“叫你来吃饭就好好吃。”
王沐也小声道:“我还带着阿苇跟阿耳,让他们多吃点就好。”
陈桃知道女儿怕兄嫂不高兴,她毕竟是跟着儿子养老,偶尔叫女儿带孩子回来吃饭已经算是儿子爱护妹妹了,确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跟女儿一起收拾起东西来。
隔了一会,她又有些高兴,跟女儿说:“麦子收了,大王给的种子是真好,我们家收成比往年翻倍都有余。可惜我家没有能种稻的田,不过田典说粟也能轮种,收成也会高些。等粟收了,我叫你来,多吃点。”
“哎。”王沐温顺地应着。
“要不是得攒钱让阿义读书,今年就宽裕了。”
陈桃碎碎说着,脸上却堆着笑,显然对孙子读书也抱着很大希望。
其实嫂子人挺好的,王沐带着孩子来蹭饭,既没说怪话也没给她脸色看,还是很亲热,给两个孩子盛饭都盛满了。但王沐自己脸薄,就更不好意思了。吃过饭又把院子扫了,这才带着孩子回家。
她本来嫁得不错,就在同一里。可惜小儿子出生没多久,男人丢了军功换来的爵位,分的地被收回,闷闷不乐一病而亡。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维生,要不是就靠着父母家,都要熬不过来了。
父母想给她再说门亲事也没成,她丢不下孩子,而且伤了身子可能生不了的消息也叫产婆传出去了,只得作罢。好在家里还有自己开的一点地,也没给别人种,叫大兄种着也不会欺负她,还多分点粮给她,勉强维持着生活。
至于学室什么的,王沐想都不曾想过。
陈苇牵着母亲的手,一路都挺沉默的,不像弟弟蹦蹦跳跳,因为今天吃得好而开心。
快到家时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叫了声阿母,待母亲应时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小声说:“今天他们说,没进学室的也能去考试,前三名读书不收钱。”
“是啊。”王沐也听见侄子说了,也知道其他没去学室的小侄子同样想去考一考。
“他们还后悔平时玩得多学得少,今年是没希望了,想在下次大考时试试呢。”王沐松开女儿的手,将碎发掠到脑后,去推自家的门。
“我也想去。”
女儿一句话,让她推门的手停住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八岁的女孩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母亲,提出了自己的非份之请:“说女孩也能去考呢。阿兄教人时我也学了,比他们学得好。”
没等到母亲的回应,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泻了,陈苇失落地低下头,小声为自己解释:“我是想学会了,回来好教阿弟学。”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头顶被按了一下,母亲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说得对呀,要是你能学,回来也好教阿耳。去吧,要准备什么吗?”
陈苇又快活,又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请求:“买学室的铅笔就行,但我捡了人家丢掉的残笔,什么也不用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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轵道亭又来了贵人。乡人都已经习惯了,虽然一如往常的尽量避开以免惹事,但已经不会特别在意了。
毕竟这大半年里总是有咸阳城里的贵人到轵道亭。用了曲辕犁来看,油菜发芽了来看,小麦覆雪了来看,化雪了也来看。
上回收油菜的时候也有人来。现在正在麦收,这么好的收成,他们早知道又要来人了。
不过这次来的似乎更加显贵,有甲士环绕,把轵道亭都围上了,肯定是个高官。
嬴政就坐在轵道亭中,李斯随从,韩非也跟着,听张苍禀报轵道亭的近况。
“油菜已经收了,比农书中所说的收成差了一些,应该是农人还不熟悉所至,明年应该会再高些。他们虽然不知道油菜种之何用,但卖价高于粮食,又不占水稻农时,自是愿意。臣每里之中随意问了几户有稻田的人家,今年要么准备与小麦轮作,要么打算与油菜轮作,不会将田空着。田典也禀报,许多人询问新学的农技,极为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