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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想想洗羊毛时那一个月四十文的租屋费用,再想想秋冬时候洗羊毛挣到的几百钱,手上帕子绞了又绞,最后狠狠心咬咬牙一跺脚,“行吧,我去瞧瞧。”
怎么说也是官府开的作坊,总不能把她卖了吧。
哎,还真害怕把她给卖了。
怀着一腔忐忑的金氏坐着官府派来接人的车,进了郡治县外的毛纺厂,一进厂就被震住了。
“一,二,三,四,五……三十六……哎呀数错了!”
“噗。”旁边有女人笑,金氏扭头看见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在笑她,也不生气,搭讪着:“阿姊也是来做工的?”
“先来看看,在家也没活路。”妇人叹气,显然跟金氏一样,都是衣食无着,又胆子大,被里典连哄带求的弄过来凑数完成任务的。
不过她早来一天,已经数过了,而且知道答案。
“别数了,有八十个纺锤。来一个数一个,魏使者直接说了,就是八十个。啧,一个人就能纺八十根线,这得多少羊毛才够用哦。”
“这我倒是听运羊毛的人说了,魏大使还找人跟匈奴买呢。匈奴肯卖羊毛的话,多少都有,他们不就是羊多马多么。”
“那……那得多少人才纺得了?”
这金氏也不知道了。照她们想,羊毛又不能吃不当喝的,匈奴就是用羊毛做毛毡编绳子,也用不了那么多。现在汉人肯买,哪有不卖的道理。
都卖过来,那可真是,得有多少人才纺得完,织得尽啊。
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能操的心思。金氏也住了一天,就跟那个与她聊天的妇人同屋,又过了一天,各乡派出来“瞧瞧”的妇人才算到齐了。
魏商亲自过来,让提前学过的赵常之妹,他的新婚妻子,带着这些妇人试上工。
金氏没分到羊毛梳理车间,也没分到那八十个纺锤的羊毛纺线车间,她分到了织造间。
织机已经是有飞梭的版本了,这使得织物得以有更宽的幅面。金氏不懂原理,但一看就心动了,她知道布越宽越值钱呢。
不过这又不是她家的织机,值钱也跟她关系不大,她很快放平心态开始干活。分到这是因为她在家就有织布的经验,这个织羊毛的机子其实是一样的道理,稍学一学就能上手。唯一不太习惯的是这里好多人一起干活,让她有点不自在,心想还是要回家才行。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动摇了,因为那位魏大使的妻子带她们用饭的时候,管饱。
尽管菜也不过是时令的野菜和大酱腌菜,六人一桌多了盘豆腐。但饭是真管饱,玉米面还掺了点白面呢,都不怎么拉嗓子。
一室的妇人,跟金氏同时露出了狼一样的眼神,她们决心在这干了,不能让别人抢了她们的活!
原本最顾虑的事情,在看到一个厂子里都是差不多出身的妇人时,自然消于无形。晚上金氏还惊喜地发现,住的地方居然也不错,虽然现在用不上,但她看到屋里睡觉的地方是搭了火炕的,这可是去年里典家里才用上的,听他家人好一顿吹嘘说是暖和。
反正她无儿无女的,就是住在这了也不亏。
再想想之前没当真,现在觉得可能也不会太少的工钱,金氏决定回去就多拉几个苦命的妇人一起来。只是她还有一点不安,找机会寻了魏大使的妻子,带着几分怯意问:“我乡里有个姊妹也守寡,急等着上工养活自己。可她还有个女儿脱不开手,这还能收她吗?”
赵丽容已经得了夫君的嘱咐,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走时我原就要说的,你们住的地方另一边还有屋子,就是给带孩子的人居住。到时在左近雇几个有经验的妇人,你们将孩子放在那里,下工时接回去就好。”
还能这样?金氏这下子是真的死心塌地了,试工一结束就归心似箭,在里中一通宣扬,不但成功的把几个没有依靠的穷寡妇都带走了,还有几个有家室但家里实在穷苦的妇人也动了心,与家人一商量,也跟着一块去了。
剩下的人实在离不得家,又是羡慕又是难受,金氏大声道:“也有你们的活呢。我只会纺织,厂里教的编织一时学不来。何阿姊手巧,叫她学了回来教你们,毛线织成衣服,厂里收,五十钱一件!”
何氏还没去上工,就先叫她安排了件差事,她这性子可纠结坏了。本来要不要去她也犹豫的,奈何金氏也直接帮她做了决定,她便纠结着打好包袱,纠结着带上女儿,纠结着到了厂子里。
果然厂里要挑些手巧的学织毛衣回去教人,不白教,第一批收上来的衣服给她们三分之一就算是酬劳。何氏学得很快,学会后把女儿托付给金氏,自己回去教人。
厂里纺出的线已经堆满库房了,还在源源不断的产出。这些毛线分发到各个乡亭里间妇人们的手上,两三根长木针,两斤左右的线,巧手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说笑间手指飞舞,一件衣服便渐渐成型。熟练之后,每天忙完家务抽一点时间织衣,粗线三五天就能织成一件,细线花的时间久,但钱也多,算下来还划算一点。
这活,手只要不太笨都能做,手巧的更是照着发下来的图样,编出的复杂的花型。这样的还能多得钱,同样得看花纹的复杂程度,多十到五十钱不定。
虽说主妇们只能抽空做,一个月也就挣个上百钱,但对于普通的农夫之家来说,每年粮食收了就要交税,剩下的都未必够自家吃的。一年到头,不趁农闲去找活做,家里根本看不到几个活钱。想把房子修一修,想买匹布,想添置些家什,真是得一个大钱一个大钱的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