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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一个月间像是老了十年,眼袋像是要挂下来,脸颊都陷下去了。
见韩非来,他也不顾过去曾有忌讳冷待,更不在意韩非实际上算是弃韩投秦了,抓着韩非的袖子就失声痛哭:“韩亡于吾矣!”
韩非晓得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轻拍其背,待其稍稍平缓一点,由痛哭变为抽泣后,才缓缓道:“韩国之、之衰,非、非由大王起。秦国之盛,亦非、非韩国能抵挡。”
韩王安这些天其实没怎么担心自己的性命。虽说战国末早就礼崩乐坏了,但秦国还在统一六国的路途上,人们习惯性的思维,仍是觉得秦国会存亡绝续,灭国但保留各国宗室的祭祀,给予封地安置。
当然,这一次也不能说他们猜错了。
让韩安难安的是韩国自他灭国,难以见祖宗,难以负此恶名。降的时候想的是保命,这时候命保住了,想的就是其他了。越想越悲,天天不哭上一场不算完。
韩非放慢速度,尽量不打顿地说道:“夏衰而商代,商衰而周代,这本就是世上的常理,天下不过是又换了一代天子罢了。秦王祖上为殷商臣而受累,迁为周天子养马,后才因功待封,至有今日之盛。大王难道要就此颓废下去吗?”
韩安张口结舌,想起新郑的传闻,一时间心口发热,舌头却打架,说话比韩非更结巴了。
韩非见他明白了,点头继续道:“但旧日朝臣,能忠于大王者,又有几人?秦王需平六国,方可抽兵西顾,令六王为秦天子建功,方得南方沃野之封。大王若真有心复韩,就请好生思量吧。”
韩安冷静了一下,毕竟也当了快十年的王,说到复韩的大事,不由得他不在意。只是略一想,他就带着苦涩看向四周:“吾禁于此,又能做何事呢?”
“秦王使我来见大王,便是要了解大王的心意。若是大王决意臣服于秦,今日之后,虽有甲士看守,亦不能随意外出,但大王可在府中接见宾客,宣扬秦国欲存社稷之心。韩之旧贵若有心助大王复韩,就该安份守己,静待来日。如若不然,便是背叛大王了。”
韩安立刻赞同。他知道有些旧贵不安份,以前没什么,可是现在他们若是搞事,他在咸阳还能活吗?
就算不能复韩,他也是不想死的。投降就是为了活命,要是投降了还被他们牵连而死,他不是白投降了吗!
而且现在有复韩的功业吊着,他就更不想死了,并且是理直气壮的不想死。
韩非说得太对了,韩国的衰败难道是从他成为韩王开始的吗?
秦国的强盛难道是他造成的吗?
他兢兢业业维持到今天,是多么的不易啊,却还要背负着亡国的恶名,因为无颜去见祖宗而夜不能寐。
现在他可以说,他降秦,是因为以史为鉴,看到顺应天命的结果。
违逆周天子的殷商之臣沦为了奴隶,而背商投周的则得到了封国。新郑城中早就有了传言,他是思量再三,为了保存韩国的社稷,这才忍辱负重,降了秦国啊。
谁若是破坏这样的大计,谁就是韩国的罪人!
对,就是这样。
对的,就是这样。韩非颔首,心想过一阵观察他没什么异动,就可以送韩安回到新郑,去说服那些旧贵了。
大王告诉过他,过几年新郑会有贵族反叛,但那没什么用,反而害死了韩王安。
如此,让韩王回到韩国,让他自己去宣扬复韩的前景。不能跟从韩王的,也不能再用复韩报仇来说事了。
作为韩国公子,看清楚韩国在中原根本复国无望的韩非,也早已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那据说沃野千里的希望之地了。
不过那个地方听说有雨旱两季,大部分地区也只能一年一熟,只有少数地区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他自是希望新的韩国能得到一个好地方,从长远来看最好是拥有港口,使韩国不复于战国时期被强国包围毫无扩地之处的窘境。韩非在地图上划拉了许久,觉得包含一个大港口和恒河三角洲部分地区的土地是最合适的。
而秦王也答应他,只要韩王老实安份,主动替秦国安抚国内贵族,他并不吝惜给予奖励。或许港口必须有秦军驻扎共管,但这块地方可以给韩国。
他又想起了张子房,那个张氏子找到愿意出海远行的勇士了吗?其实韩非也很想要他带回的消息,他相信秦王,但他更愿意相信忠于韩国的张氏子。
第71章地动之年
张良已经到了楚国,在沿海寻访愿意出海的勇士。但他要去的地方连听说都没有人听说过,海上风大浪险,一时并没有找到人愿意。
他也得到了韩国亡国的消息,但内心平静,因为那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他将悲痛放在一边,全部精力都在求证韩非的言论上。
并不是像韩王安一样抱着救命稻草,而是若真有那么一片海外之地,只能从西域的山口或是大海上过去,那么秦国确实没有实力拿下来。
偌大的中原都要花费极大的心力去消化,不要说西域之外,便是组织一场对西域的远征,就足以拖垮秦国。
如果是这样,韩国倒是复国有望了。
想要得到这片土地,只有效仿周天子,封建诸侯。秦国自己的宗室自然要封,但那样广大的地域,为了消弥六国的怨恨与反叛,将他们封到那里也是一种办法。
而诸侯联军远征,抱着孤注一掷有去无回的决然念头,就地征兵征粮,再从秦国那里得到一些支援,反而更可能成功。
张良也很轻易就能想到,这样一来,六国的君主们带走了忠于他们的贵族士大夫,秦国也就甩掉了这个包袱,六国的复国就很难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