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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虽然是个楚人,但来了秦国后力求融入,渐渐也更喜欢秦国的风格,对这色彩搭配有点不喜。再看儿女,也都不是紫衣就是红袍,格外鲜艳明媚,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妻子与他夫妻多年,孩子都生几个了,早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怕他的脾气,笑吟吟地道:“这是前阵子在王氏染坊买的布,今天衣服做成了,果然好看。知道你不喜,没有做你的。”
“你就罢了,李由不能这样出门。”李斯眉头夹得死紧,他本来就是客卿出身,现在秦国又明显在排除楚人的势力,李由再这样一身楚装出门招摇,这不是给他找事吗!
李由也还年轻,闻言沮丧地低头,应了声“诺”。漂亮衣服只能在家穿了。
他小时候在家,看出来的打猎的贵公子们红衣翠裳骑马呼啸来去,心里真是极羡慕。本来以为父亲在秦国得用能得偿心愿了,哪知道秦国尚黑,父亲身为客卿对此非常小心。他这次蹭着母亲给全家制新衣的机会弄了一身,还是没混过去。
不过虽然禁了儿子这样出门,李斯第二天起身,倒是自己把妻子的新衣拿过来铺在膝上,仔细观看。
妻子取笑他:“你若心里喜欢,也做一身便是了,在家穿也没人笑话你。只不穿出去就是。”
“你懂什么。”李斯不高兴地放下,回身道,“这是从宫里藏书中流出的方子,我看一看是否真有神奇之处。”
说到这个妻子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道:“我听染坊的人说,这颜色多洗两次也不易褪色,虽说我家犯不着如此,但家常穿着,倒也能节省些。”
她跟着李斯也就是到秦国后才生活宽裕,平时仍是比较节省。李斯听着心一软,道:“你若喜欢,自己再去买来穿,给女儿也无妨,只儿子不能,他们是要出仕的。”
“嗯。”妻子应着,又问道,“你也说这是宫里藏书流出的,难道宫里不穿吗?我看染坊的生意极好,以后秦人难道不会这样穿吗?”
这将李斯问得倒是反而说不出话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但大王明显没有阻拦的意思……李斯虽然没有像韩非一样得到更详细的后世之说,但平时议论,也受到不少影响,此时不免想到,韩国已亡,尽管诸侯还在懵懂之中,但咸阳城中的重臣都知道,天下一统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那当真一统,还能叫天下人都学现在的秦国一样尚黑吗?
不可能的啊。
也没有必要呀。
大王对染料不置一词,李斯本来没有多想。这是件小事,大王过问才不正常,但他现在却不得不多想了,从大王改革的方向来看,说不定对平民的衣着服饰的规定会放开一些限制……
这是大事吗?当然也不是大事,但李斯有着做丞相的志向,本能地追逐着君王的喜好,让自己与君主保持一致。从这染料想开去,就不由出神了起来。
还是妻子将他唤回神来的。
她是又想起了一事,担忧地道,“你别发呆了,我问你事。上次回来说今年会有地动,让家中下仆警醒着,我罚了几个当值时瞌睡的,心里也害怕。当真会地动吗?”
“大王从仙人那里得到的警示,这几年都能应验,只是不知具体何处,未必在咸阳。”李斯对这事也很上心,一提起来就坐不住了,匆匆换了衣服出门。
懈怠此事者,合该要他这个廷尉来整治一番。
普通人对官府的“地动警告”就没有太多可准备的了,家里不能长年空着个人不睡觉夜夜防备,真要夜里地动,那只能看命。
不过从咸阳到郡里再到县,由县再到乡到亭到里,一级级的传下来,每个月至少也会提醒一次,那普通人家大部分至少也打了个包袱在枕边,里面装的是衣服和家里不多的钱,粮食不可能不存在仓里,但也有不少人经过前年的地动,多了个心眼,把红薯干马铃薯干包一些放在睡觉的屋里。
嬴政其实并没有太担心。虽然史书上记了这么一笔,且民大饥,但并没有影响秦国继续平定六国的脚步,说明这个天灾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对他而言的大影响,显然只与国势有关。
且咸阳应该也只是受余震影响,问题不大,否则应也是会记上一笔。
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臣子们之后就没有再多提,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地动的时间恐怕也就越来越近了,他也不过是让人去两位太后和子女那里再提醒一次,免得有人疏忽了。
地动那天,也不过是个平常日子。关中的小麦已经收了入仓,下一季作物也在紧张地劳作后种了下去。
嬴政将排行前四的儿子和长女阴嫚都叫到身边,于苑中散步。长子扶苏已经十三岁,生得高大,恭谨地随侍在他身后一步。嬴政先问了问他们最近的起居,然后问:“学史学到哪一段了?”
扶苏答道:“儿学至赵武灵王变法事。”
学到这里了么?又问了其他四人,他们年纪略小,但也不比扶苏小太多,都已经有十岁以上了,果然进度也差相仿佛,至少也学到了周天子东迁。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头,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们知道我大秦若得天命,代周而立后,你们的去向么?”
四位公子和阴嫚迅速交换了眼色,不太敢说。嬴政便直接点名:“扶苏,你说。”
扶苏不敢怠慢,也不敢假装不知,赶紧回答:“臣早听王上教导,将来六王若能归降,便效周天子分封,将他们封至南方蛮夷之地,为秦开疆守土。臣等为秦公子,亦应如当年周室诸姬氏一般分封在蛮夷环绕的地方,以拱卫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