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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世民也知道变法有多难,尤其是问题累积之后,就像后世搞计算机的人所说的屎山代码一样,就算有变法的心,都未必有变法的能力。
长孙琰已经是孕后期了,有点吃力地扶着腰,轻轻咳了一声,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开口:“二郎,你从韩非子那里得到的书,给阿兄看看吧。”
又对长孙无忌:“阿兄,你愿意为二郎和我闭门读书,著书立说么?”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我?”
他没为提到韩非子那句话惊讶,李世民已经同他们这些亲信来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但他为著书立说惊讶。一则是这个著书立说,显然不是将要做的《唐律》,和正在做的《氏族志》,听这话音,也不是以他为主持去编纂什么图书集成,而是让他做一代大家,自己立个学派出来。
妹妹啊!你哥是这块料子吗!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二则是,他听出来长孙琰的暗示了。这是之前妹妹就已经和他谈过的事,妹妹并不赞成他作为外戚过多的卷入朝政,劝他做个清贵的天子心腹就好了。
说得多了,长孙琰还会落泪。
李世民虽然和他们说了自己的事,但并没有透露他们各自的命运,只是坦诚地道:“我不曾负诸君,诸君亦不曾负我,只是人寿不一,难免有所缺憾,说来徒增烦恼。诸位珍惜当下,与我一同搏一场万古流芳,岂不快哉!”
长孙无忌原本不觉得自己不会善终,但妹妹这个表现,他就怀疑了。但怎么问妹妹都不说,只是拭泪。因着妹妹怀孕,他也不敢多问。
现在这意思,显然是希望他选择著书立说,正好远离是非。
长孙无忌苦笑。如果可以,其实这条路吸引力也蛮大的。
他的地位已经有了,如果能成为一代宗师,他也不后悔放弃政治上的地位。
可还是那句话,妹妹啊!你哥是这块料子吗!这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吗!
李世民先是笑嘻嘻地看兄妹俩说话,长孙无忌一副被雷到的样子,不住地使眼色求他说两句。又看长孙琰面有戚色,知道原因。
虽说他还没好意思把完整的史书给她看,让她知道太子和魏王的事,但也吞吞吐吐说了一些,她知道长孙无忌的结局。
她是想到史书上原本发生的事,兄长被自己的儿子逼死而难过,李世民便收了笑,抚背轻声安慰了两句,然后才道:“辅机,我想让你做这件事,不是因为你能做,而是因为没有别人可以托付。”
长孙无忌放下筷子,严肃起来。妹妹这么说,可能是为了保全他,但是太子殿下这样说,一定是真的只有他才能做了。他的骄傲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认真听李世民说来。
李世民先让人取了一套书过来,摒退其他人,说:“这就是汉人又改动过的韩非子的著作,听说还没有大成,只是用来教导秦国公子的初版。我借来给你参考。辅机,你想一想,我是要造谁的反?”
这事不能想,一想汗毛全都树起来了,长孙无忌接过书的手都在发颤。
“儒……儒家。”
李世民跟他说过后世的事,也说过秦皇汉武与他一起经历的事,也同样向心腹们说过大唐需要变法,需要提倡科学,需要发展工业。
长孙无忌不知道别的聪明人有没有想到,他是现在才明白,太子殿下是要跟儒家作对了。
韩非子的书都拿出来让他学了,这是要翻天啊!他看向妹妹只剩下了苦笑。让他远离朝堂?哈哈,在朝堂卷入政治倾轧,都不见得比这个事危险。
这个时候,李世民反而笑了笑,长孙琰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夫妻俩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他。李世民道:“辅机,你不会以为,我要罢黜儒家,独尊法家吧?”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之声不绝于耳。长孙无忌松了口大气,身子软得想就地一趴先瘫一会,强自支撑着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现在这个时代,想把儒家翻下去换一家学说,那就是掘氏族的根,人真跟你玩命了。
就是太子有兵在手纵横天下,什么也不怕,也总得有文官干活吧。
李世民笑道:“不光是我,汉武帝也借了韩非子的新著去用呢。他那时别的还好,诸学说还有余响,就是法家都转向了实干,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著书立说,融合理论以适合当世。我比他还麻烦一点,你看看当今说得上名字的学者,哪个是能做这个事的?”
真没有,长孙无忌自忖不是自己这种亲舅兄,都不能拿出来给人看的。
“其实你不用太紧张,韩非子的新作大有不同。我想让你做的事,就是再改一改,拿出一套披着儒皮的理论,免得反弹太厉害。我要的也不是立刻作为官学推行天下,而是留一个根苗以待后来。”
内侍和宫女都退下去了,李世民亲自起身给长孙无忌斟酒,安慰他道:“你也不要急,这是件长久的事,二十年、三十年,你慢慢收几个弟子,给我将这一派传下去就好。”
等长孙无忌回去读书,他会发现这已经不能说是法家了。刘彻拿到后自然也会找人改动,传到李世民手上时就是彻底改头换面的样子。
“如今读书的人说来多是儒家一脉,该是讲仁义的。可是这些读圣贤书,还以经书传家的人,与我合开几座工厂,明明赚了许多银钱,却恨不能多用几个家奴,多削几项福利。所以仁义之道,只会说是不行的。可只做不说,迟早要跟他们打笔墨官司。辅机,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提前准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