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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谷郡长途跋涉而来的赵常早早动身,从遥远的边郡赶了过来。
他们上谷郡的人武德充沛,文风就一般了。赵常家境尚可,但他自幼体质偏弱,注定走不了投军立功的路,所以打小父母便送他去读书。
只是边郡之地确实也没什么高明的老师,赵常颇有点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似乎以后只能回家继承上千亩地和羊群牛马过日子,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了。
转机出现在他交游时偶然听人说起的事情上,道是从京城发了一批书到县里,除了百家学说,还有数算图形之类的学问,似乎还有工匠之学。
边郡不但少名师,也少藏书。赵常欢喜的与朋友一起去县城询问,得知县中果然设了藏书室,也果然书极多。可以买,也可以抄。若是本地子弟,有人保举的话,还可以交一笔押金借回去一个月。
赵常不缺钱,他就缺书,当下一口气把几家显学的书都买全了。至于其他,他本没有学的意图。
数算也就罢了,工匠之学是君子不屑去学的,赵常想着他得继承家业,学一学数算好像也不错,便买了本数学教材回去。
哪知道他的天赋不在文科而在理科,那年他十七岁,六岁开蒙读了十一年书,背得滚瓜烂熟,义理也说得明白,问起自己的见解,依然是两眼一瞪不知所云。
学数学却学得快,而且觉得有趣,一发不可收拾。三年多来,他已经把县里的小学内容学尽了,又自学了一点初中的内容,可惜他毕竟不是学神学霸,只是有一点天赋的普通人罢了,一直没人教自学的情况下,学得实在有点纠结。所以他又买了初中的几何、物理和化学看,都是勉强入门,但不妨碍他喜欢,只恨生在边郡,少名师点化。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诏令,长安科考,儒墨法兵道,数理医化农,凡是发到县中的书学过了,都可以报名去考,考中可授官。
赵常大喜,当即禀明父母,要往长安去考试。
族弟赵丰不像他体弱,听说他要去考试,自告奋勇要护送他。
赵常奇道:“你不是要投军去么,陪我去长安,一来一回可就耽搁久了。”
赵丰却有盘算:“阿兄只关心文事,不注意武事,我可是听说长安如今有武学。除军中立功者可得推荐入学外,平民得官吏保举后也可以考评武艺或兵法入读。学了出来至少也是个校尉。弟现在投军不过一小卒,可阿兄若是得了官再为我保举,我说不定也能考进武学啊。”
赵常顿感压力山大,他兴奋是因为自学数算的人还是少,也就长安明确要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而数算和那些被视为工匠之学的科目都列在其中后,人们才蜂拥而至,希望用换个赛道的方式一举进入朝堂。他比人家早学三年,自然更有机会。
但这也不是一定的事,从小读书不说是个学渣,那也是极普通的赵常对自己向来没什么信心。但族弟执意如此,笑言就算考不中,去长安见识一下也不吃亏,他也只得由着族弟任性了。
路上遇着劫匪,全靠赵丰带着家仆杀散,赵常也觉得庆幸,幸好带上了他。
行过钜鹿郡,赵常小病了一场,赵丰带他投宿到乡里人家安置,给他延医用药,慢慢缓过来了。不过赵常晓得自己体弱,出发得就早,现在也不急着走,多给了主人家钱财,要多休养几日。
见天气好,卧床数日的赵常带了名家仆,出门在里中慢走,身上出了层汗时才往回走。
就见一个年青人垂头出来。赵常好奇地看了看,进门后相询:“那刚出门的是何人,我瞧他也像是读过书的。”
主人家叹息:“唉,那是我四弟家的侄子,父母早亡,我们接济着长大。原说他读书也像个样子,将来说不定还有出息。前几年不知道被什么人说迷了心,到县里抄了几本书回来,却把正经书丢下了。没有办法,毕竟是四弟家唯一的子嗣,现在要借钱去长安考什么试,我也借了些给他。”
他摇了摇头,颇为可惜:“我们也凑不出太多钱,怕是不够他去长安的。要是他好生读书,还能去陈太公家自荐,娶了他家的女儿,用嫁妆去长安求官。现在学这古古怪怪的,陈太公不要这样的孙女婿啊。”
赵常眉毛都扬起来了,跟主家随意聊了两句,问明了他侄儿魏商的住处,立刻去拜访了。
魏商正在院子里借天光读书,手里拿着根树枝,在一个沙坑里写写画画。院门未关,赵常推门他也没注意,让赵常近身探头,看到他在沙坑里画的式子。
“这里,画一条辅助线就能解了。”
魏商吓了一跳,真的跳了起来。赵常才看清这是个面庞稚嫩,生得却比自己壮两圈的少年人,手上拿的是一本几何题集,颇为眼熟,跟他们县里的一模一样。
赵常心生亲切,也不管魏商已经摆出警戒的架势,笑着自我介绍道:“我也是学这个,准备去长安考试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魏商也就愣了一下,立刻抛了手中的树枝大拜:“兄长提携之恩,弟没齿难忘!”
很久之后,赵常突然想起来,问魏商:“那天我说和你一起去长安考试,你道谢也就罢了,为何要行那样的大礼,倒叫我慌了。”
魏商无语地回答他:“数算理化之类的学问,就是因为学的人少,才容易考。兄长见了我这样的同考之人,不想着少一个对手,却主动要带我去长安。弟不大礼相谢,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兄长赤子之心,可真不适合做官,魏商第N次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