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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何,窦夫人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她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哀声道:“你真要我们夫妻俩半百之年没了一个儿子才满意吗?”
李渊语塞,不高兴地扭过身去,拂袖道:“让二郎为世子,大郎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窦夫人放下帕子也不装哭了,尖锐地指出李渊的心思:“你还是想让大郎做世子,进而做太子,你想让他去长安养士养兵。听说陇西有人反了,你是不是想让大郎去平定,借此与二郎分庭抗礼,然后凭着长子的身份得封世子?”
李渊嘴抿得死紧,不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不得不说,夫妻多年,他自己其实都没承认过是这么想的,骗自己只是给大郎一个好地方以后封王。但是被窦夫人一语揭破了。
窦夫人今天就是来跟他掀牌的,见他不吭声,她继续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大郎有了军功,得了关中的将士。二郎不肯让的话,他是二郎的对手吗?”
“二郎怎么就不肯让,大郎居长,是长兄!”李渊忍不住反驳。
“你看二郎像是会让的吗?”窦夫人冷笑一声,“郎君是不是到现在也没有问过,二郎那些高产的种子,不曾见过的作物,高超的纺织机关,还有千里传讯的电台,是哪里来的。”
李渊又不说话了,他有点破防了,这都是他极力避免去想的问题,夫人一来就把他逼到了角落里,让他不得不去正视这些问题。
“郎君是怕问了二郎,知道二郎才是真有天命护佑的人,就不好收场了,是不是?郎君只一厢情愿的认定,二郎不会与大郎兵戎相见,会在你的一点点挤压下慢慢交出权力,让大郎上位,是不是?”
她突然疲惫地叹息,真的落下泪来。
“郎君啊,你一意孤行,却是要害了我们的儿啊!”
她这些年心里一直压着这样的心事。
李世民不说的事情,她难道一点也猜不到吗?不知道多少次,她梦见她的二郎杀了她的大郎,扑在她怀里痛哭请她原谅。醒来时她心口怦怦跳动,然后才想起来,在那个故事里她已经死了,她看不见这一切了。
没有人劝她的夫君,没有人安抚她的两个儿子,没有人拦住一个别去杀另一个,更没有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抱住剩下的那个宽慰,宽慰他:“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那个老狗犯糊涂!”。
这代替了旧事成为她新的噩梦,唯一庆幸的是她的二郎有天命在身,提前洞悉了后事,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
窦夫人还以为不用自己出马了,没想到啊,她愚蠢的夫君没事还硬要挑点事出来。
她哭着哭着,带着泪仰起脸来,恶狠狠地质问:“你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连儿子也容不下!”
李渊心中一跳,矢口否认:“三郎病弱四郎不成器,我就只有大郎和二郎能倚靠,少一个我也舍不得啊。”
他搂住妻子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一时糊涂,等二郎回来他就立世子,也不会让大郎去长安了。换个宗室,就李神通吧。
天地作证,李渊确实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庶子李智云根本没进入考虑范围,大郎是他心头肉,二郎也是他的掌心宝,说不偏不倚有点亏心,但他也真没想让哪个儿子出事。
也许他心底里确实有被二儿子压过的不甘心,但那是一种权力的本能,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窦夫人姑且信之,心里恨恨的想,迟早要从二郎那里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稍稍平息一会后,她对刚才李渊的决定提出了异议:“前朝之事,我不该插嘴,不过你既然要让二郎做世子,由谁镇守长安,是不是应该与二郎商量?”
李渊做出放弃长子的决定后,那股心气也泄了,此刻颇有些无欲无求的态度,点头道:“也好,问问二郎。”
但这份无欲无求的清净心态在李世民电报回复的第一秒就破功了。
“三娘?怎么能让三娘镇守!”
他是让李玉华带兵,没收回兵权呢,但这只是暂时的,就算他让女儿防守一些关隘,也不代表他认为女儿可以作为他的代表坐镇长安,镇压整个关中啊!
不等他回电,李世民大概知道他会反对,已经继续发了电报回来。
其中说他阿姊的少,说李神通不行之处一二三四五六七甚多,还特意让父亲看完烧了别让叔父知道了伤心。看得李渊眉头直跳,对这个堂弟不免也怀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现在也承认二儿子看人的眼光不错,身边那些人都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连从族中要去的几个晚辈也显出了出众之处。
现在李世民说李神通不行,李渊也就不太敢把关中托付给他了。
可是真给女儿?
再往下看,李世民也没有给他三姐打包票,只说三姐作为女儿更能代表唐王,军事能力至少也比叔父李神通强,他们一起拉队伍起兵的时候就是三姐为主,叔父为辅的。担心关中不稳的话,把瓦岗的人调过去给三姐帮忙就好,只提醒李渊不要让李密去关中独掌大权,此人是很晚才投了瓦岗的,有才华也有野心,能用但要注意点。
叔父也派过去,作为辅助没关系,三姐作为女子有的地方不方便出面,尤其是与关中那些贵族的来往,也可以让叔父出面。
但是军事上,还是听三姐的,不要让叔父作主。切记切记!
李世民可深刻记得呢,这位叔父是初唐从没打过胜仗的宗室名将——他简直无语,虽然叔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早先的行事颇见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