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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啬夫教田典孵蛋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听说了。乡间也多有议论,有人说办不成,有人不关心。”
“我看八成是要办成了。田典说这些鸡雏要发给乡人去养,他们那里一次就能孵出来上千只,便宜得很,以后每家或许都能养上十几只。”
周勃不由坐直了,有点激动。他家没有田,要是能养上十几只鸡,都能算是个小小的产业了。
亭长这意思是帮他买了来养?他呼吸都有点粗了。
王陵笑道:“你要想养鸡,我自会帮忙,不过我有别的主意。你横竖家里也没有地可种,以后家家户户养这许多鸡,你不如收了蛋去县里卖?”
“啊?”
周勃真没想到这一点。王陵自己不打算大规模养鸡之后就想到了,这么多鸡生蛋,蛋估计也便宜了,一家一户的攒起来卖恐怕也不好卖。必然会有人收蛋卖给大户人家和卖酒菜的驿舍酒肆。
他自己不愿意做商贾事,便想到了认他做老大的一干小兄弟。略微一想,周勃这个人选就自动跳出来了。
主要是周勃虽然识字不多,但不是纯文盲,跟着刘季混的时候学了一些,至少会记帐,能做这个事。
人也看得出来聪明,不是个做生意必定亏本的蠢蛋。
还孔武有力,在外面混得开,不至于在乡间收蛋时被欺负了去。就算有他撑腰,人家一闷棍下去就跑了,你鸡蛋碎一地,找谁算帐去?
再有,周家孤立无援毫无产业,周勃都混到给人奏挽歌挣钱的地步了,实在没有体面可言。别人不愿意做商贾,他可没什么嫌丢脸的。横竖他背秦律的时候也知道了,这种乡间的小生意并不会把周勃划到商籍里去,更不用说现在商籍也不会妨碍以后投军或是考吏。
周勃啊了一声,很快也想明白了,直起身子就是一个大礼下拜,感谢王陵记着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出路。
王陵哈哈一笑,劝道:“我看你比别人聪明,做这个攒些钱,还是读点书吧。我看县里这些官吏迟早要淘换一批,这几年考举选吏都不会少。你要学得快,说不定还能赶上。”
周勃重重点头,暗暗下了决心。
火炕孵蛋养鸡这件事,并不是王义来到沛县的主要施政计划,他轵道亭出身,是陈苇的亲戚,自己开了染坊,注意力始终更放在工业方面。
这事是啬夫申纪主导的,并且这还不是他唯一的计划。
不过,总要到今年粮食丰收,初步得到沛县百姓信任,才好进行。
王义更没急着干什么,仿佛无为而治一般,在新粮打下来之前,先把沛县上上下下的官吏暗中观察理顺了关系,带着下属把沛县走了一圈。
这个是秦律这些年新添的要求,说是律法,在王义这种被提拔的农户之子来看,不如说是教人做官吏的方法。
其实是嬴政从后世学来的,觉得很好,就添上了,要求秦国的县令上任之后,必须把自己辖区走访一遍,了解地理和民情。
他也知道强学并不能学到位,但是就像王义感受到的一样,至少有心做事但没有经验的官吏,新上任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能被逼迫着迈出第一步。
沛县便仿佛仍在旧时一般平静,几乎看不出换了国君。每里有一两户农夫被田典催促着,用上了新种子,学了些新方法,别别扭扭的种下这一季粮。
申纪对亩产并不是很满意,比关中少了几十斤,但沛县已经为之震动,学得最好也种得最好的几户人家更是被乡亲们围观,当地亭长不得不派人守着,防止有人来毁田盗粮。
刘太公家就是其一,他家祖上来此为官,占了上好的田地,长子虽死,次子刘喜却也是种地的好手。考虑到刘交也做了县中的小吏,刘太公主动去申请了在自家试种。刘喜便在他督促下认真跟田典学了回来,一点不打折扣的全盘化用。
于是到稻谷收下来,他家那三十亩水田,亩产超过了四百斤,震惊整个丰邑,把刘太公乐得合不拢嘴。加上幼子刘交做了县吏,他刘氏总算又要起来了。
有了这一季粮食打底,王义又察访准备了这么久,要正式开始做事了。
扶苏与他成年的兄弟们随着秦吏走向了四方。这不是他第一次隐瞒身份跟随官吏做事,但过去都是在关中。
一开始并不隐瞒身份,只是到军中或者郡中,跟随主将或是郡守,学习军务和政事。
后来便隐了身份,在关中择一县前往。
这是第一次来不久前还是敌国的地方做事,说不紧张是假的。好在父亲也没有随意将儿子们放在危险的地方自生自灭,陪同而来的县尉都是知情人,也是忠诚的老秦人,他们带的亲卫秦卒,其实就是用来保持公子们安全的护卫。
扶苏的化名是自己起的,因为父亲在让他们离开咸阳学习时,嘱咐了很多,让他们多思多想多看。扶苏听出来父亲的意思了,是告诉他们笨一点也没关系,但要肯低头去学,所以他也把弟弟们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作秦国公子,到地方上指手划脚。
那样惹怒了陛下,他们可能会真的分不到封地。
至于太子之位,扶苏隐隐有感觉,目前父亲还是属意他的,父亲也没有隐瞒这一点。不过这也不是必然的事,如果在今后几年的实践学习中做错了事,别的兄地只是失去封地,他失去的就是天下了。
好在这些年他们年龄相近的兄弟学习玩耍都在一起,父亲对他和其他兄弟也态度分明,除了扶苏自己,其他人看起来倒是没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