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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拥有这片林场的李氏来说,就是个不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的聚宝盆。
不过现在这里产的油不是用来吃的,都拿去做肥皂了。
橄榄油做菜不太合适,现在的人用不习惯,掌握不了火候。而且拥有这片果林的李氏也不乐意当食用油卖,肥皂或者说香皂在眼下的价值,当然要比食用油高。
他们还做不出真正的香皂,即使做出来成本也太高,用掉的精油还不如直接拿去卖。所以现在的香皂只是夹一些玫瑰花瓣意思意思,实际上靠的是橄榄油自带的清香。
商人逐利,最终就是这些油料全流向了肥皂作坊。
李智云听着族人的汇报,不置可否,只将所见所闻记下来,回去告诉二哥。巡视完这片林场,他便转向另一处李氏的花田。
时值五月,正当花期。
从后世带回的被称为大马士革玫瑰的鲜花开得正盛。李智云看见许多村妇来到花田,从事采摘的工作。
“人口不足。”他心中自语,从花田边穿过,没有去打扰她们。
真的是人口不足,花田的规模不能再大了。
这边的产业有个季节性用人不均衡的问题。平时不需要很多人。林场平时养护,花田平时正常种花管理就行了。
但是一到采摘季,马上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像摘花的工作和精油制作都极需要人工,而男人都在种地,只有女子能来做活。陇南现在的人口根本撑不起更大规模的产业。
听到身边李见唯正滔滔不绝地说起要怎么扩大花田,怎么在三年内让精油、香脂和香水的产量翻上几番,李智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地不种了么,人从哪来?”
李见唯面上尊重,心里其实欺他年少,笑道:“总不会少交了税粮。”
李智云沉下了脸,冷笑道:“你们是要用手段,让人都成了你们庄子上的佃户么?”
李见唯明显怔了一下,忙堆笑道:“不敢,不敢,太子的话,我们都记着。”
记着个鬼,要不是二哥怕自己族里都闹出事来不好收拾,经常派人查看敲打,李氏也少不了有人头落地。就这样还砍了几个具体做事的,之前查出的问题可不少,赶着在朝廷真正动刀子前改过来了才是真的。
李智云停步负手,老气横秋地道:“你听好了,太子并不强求陇南这样的地方多打粮食,能把粮税交足了,地方上常平仓满着就行。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把人挤兑到庄子里做佃户,采摘期就好叫人去花田和林场做事了。你也不想想,我们陇西李氏如今是什么?是宗室!”
他提高了声音喝骂:“别人不顾天下残害百姓,我们宗室也要如此吗!把人逼反了失了天下,你们还能有如今做宗室的好处?”
李见唯扑通跪倒,冷汗直流,并不是有保全李氏天下的自觉,纯粹怕李智云发作他。虽说才经过隋末,可他不觉得多弄些佃户就能逼反人。再说了,陇南这小地方就是有人造反,都不用太子派人,他们自家就出人给镇压了,有什么好怕的。
李智云没叫他起来,自顾自地道:“不是没有两全的办法。我来这里看了很多地方,朝廷推行的农具能节省人力,把人空出来。按说这边不缺马,怎么很少见到?”
李见唯无言以对,伏首于地。
朝廷推行的新农具当然是好东西,尤其这边适合种小麦,正是收割机、播种机大显身手的地方。但那不得花钱养马、花钱打造农具么。
哪有人好使。虽说耗人力,但人便宜啊,从早使唤到晚也不心疼,不像牛马那么娇气。马拉收割机干大半天,多叫几个人干一整天不就完事了。
牛马要□□饲料,还专门得有人好生养着,佃户让他们吃自己的去就行。
最主要的是一年的花期也就二十天,那段时间抽些人出来就够了,何必为了这点时间再花钱打造农具来节省人力呢。
李智云一只脚抬了抬,很想踹过去。来之前他跟二哥聊过,房相等人也在,之前出去查访工厂的魏徵说新农具的推行并不理想,房相就说穷人自是办不起的,世家大族应该是情愿用人力,不愿意花钱。
他当时还想不通,二哥跟他解释了好一会,他还是迷迷糊糊的。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觉得更省力的机器会不如人力呢?
但是到了这里,也不知怎么的,听李见唯说着说着,他就突然明白过来了。
忍住踹人的冲动,他冷淡地道:“太子常同臣下说起荀子之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隋颠覆,亦是如此。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好好想想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就要登基了,你好自为之。”
李见唯再三顿首,将这话记下,要回去告诉族里。
他已经懂了:即将统治天下的新君年少气盛,大家千万不要触他的霉头。
李智云低头,既气恼,又怜悯地看着这个族中辈份还在他之上的中年人,心里想,二哥的胸怀,果然不是这些人能明白的。四哥从小与二哥不和,三哥身体不好,他是幸运的,那时不顾年纪幼小,死死跟在二哥身边,才能明白一点二哥与他近臣们的所思所想。
天下数百年征伐,贵人不将人当人,二哥说他要改变这一点,二哥说原本历史上他也是这样做的,现在要做得更好。
至于这些人,实在不能领会,那就吓唬一下好了。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转身向外行去。
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打扰到花田里的劳作。正在摘花的女子全神贯注,甚至有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在田边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