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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胡细这样的还真少见。
不过再一想,好像也不奇怪,像他们这样离开家租住在咸阳的人,如果不是读书人,那多少是抱着闯荡一番的心思来的。不然长安县离咸阳这么近,何细还来租房干什么。
这样想来,许狸觉得,遇上周勃,遇上胡细,全是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另两户,楚人孟寄会一点医术,十岁出头的女儿给她打下手。许狸觉得有点奇怪,因为看她给人治病没什么出奇,陛下的太医院下面有医学院专门教人医术,咸阳不缺医者,她这个医术能挣到钱养女儿吗?
那个齐地男人好像是经商的,更不奇怪了,齐地就是商人多,咸阳到处能听见带着齐地腔调的雅言。许狸有时候觉得咸阳一半的商人都是从齐地来的。就是天天看他出门,一个月下来都没人知道他做什么生意,还是有点奇怪。
几个新邻居都有比较怪异的地方,许狸提过一次,没两天周勃打探回来告诉她:“何细跟她夫君都是隶臣妾赦免出来的,因为是受牵连入罪,所以赦出来给了清白身份。不过秦人很在乎这个,所以何细不愿意提。其实她家现在过得不错,她母亲也赦免了,一直在纺织厂做工,大哥是王氏染料的大匠,二哥在纺织厂给机器做维修。你说她不像老秦人,我估摸是从小为了活命什么活都肯干,当然不在乎做买卖这点小事了。”
许狸吃惊了,她也是老秦人,她也挺在乎这事的!
怪不得夫妻俩都瘦瘦小小的,是小时候就跟着父母沦为隶臣妾,没养好亏了身体的缘故哦。
周勃看她有点嫌弃的样子,觉得好笑,这时候才觉出秦人和他们楚人不一样的地方。他们也不是不在乎身家清白,但是这种已经赦免的,年纪小只是被牵连的人,至少周勃不觉得怎样。
他又放低声音,悄悄告诉许狸:“那个楚国妇人其实不靠行医为生,她是楚国的巫女,到咸阳肯定是为了找个大户人家傍身。现在看不出来,是她刚来,还在找合适的人家呢。我就是楚人,我看到她院子里晒的那些药草,还有她拿出来晾的袍子才猜出来。那是楚巫作法时穿的巫袍。”
许狸这回不是吃惊,而是吓到了,悄悄跟许衍也讲了这事,让他莫与那母女俩打交道,更不能得罪人家,她害怕被诅咒。
许衍:“我才不信这个。”
许狸拧他耳朵:“你听话!”
那个商人却是连周勃也没看出来是干嘛的,只猜大概是给人介绍生意赚点小钱的。齐商多,齐人在生意中牵线有身份优势。
他们背后议论猜测人家,人家也在打听他们的身份。搬过了半个月的时候,何细上门找许衍求教了一件事。
“现今坊市分得不那么严了,也有人在自家屋里卖吃食、摆货物,引人上门来买。我听闻阿衍是学律的,便想问一问,如今的律法许不许人推着车在外面卖吃食呢?”
在自家屋里卖东西的,多是外地人租了咸阳人的屋子。进一步想到推着车在外面卖的,别说,至今还都没有呢。
许衍都被问傻了,一时回答不出,请她等几天。他先去自己翻书,然后向萧何请教,萧何都沉吟一时不能回答,过了两天才告诉他:“如今法无禁止即可,这等小买卖不必纳税,但应该也要像市中摆摊的商贾一样,先向关市交一笔钱。”
许衍就这么告诉何细了,而且他听萧何的意见,亲自带着她去办理,说服不想多事找麻烦的关市,交了笔钱,成功地得到了许可。
他也有满满的成就感,回去向萧何汇报自己用掌握的法律知识以理服人的经过。
周勃也在,乐呵呵地听他讲。
正说着,萧何的家仆从外面进来,道是沛县有信送来。萧何略感奇怪,他家中刚寄过信不过,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面色不由郑重,接过信看,竟“啊”了一声。
“什么?”周勃见他如此,还以为他家出了什么大事,却见萧何又恢复了镇定,笑着放下信,摇了摇头,道,“是家中转寄了刘邦的信。”
“啊!”这回是周勃惊呼了,这是他老大,一去都六年了没消息,竟然有信回来,他能不惊讶吗?虽说咸阳城里消息灵通,可以知道诸侯攻伐顺利,先在西域休整,后至身毒,已经成功立足了,但具体到刘邦的消息,这可到哪知道去。
诸侯联军不是秦军,没能用上秦军的通信体系,一路上军卒很难送信回家。
没想到真还活着,现在都有信回来了。
“他可还好?有没有负伤,可还回来么?”
许衍在一旁嘴巴也微微张开,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一开始怀疑周勃和老师是骗子的时候怎么想的来着……
萧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信纸,既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又仿佛觉得理所当然,那个刘邦呵,他就知道,这家伙只要不死,总能弄出点动静来。
他貌似平静地道:“刘邦没死,雍齿、樊哙、卢绾、夏侯婴都活下来了,但沛县出去的也死了不少人,你自己看信吧,刘邦给他们家里都送了钱。刘邦他……得了块封地,现在是侯,就看陛下松不松口,给他封王了。”
周勃傻了。他追随过的刘邦要做王了?
他要是也去了,是不是能跟着封侯?
许衍也傻了。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怀疑,周勃跟他提到的那些人,以后大概会陆续冒出来……还真冒出来了,一冒出来就是跟着诸侯远征的小亭长要成王了。
不是,老师,你老这么好的学问,做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当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