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淞用了“醒酒”的借口,支走所有服侍的宫人,在一静谧宫舍中坐立不安。
他知道南康王小世子代父来京,为太子祝寿。
但他不知道,南康小世子江鹭,和他两年前在凉城程段两位老将军麾下的一位小将,长得一模一样。
那小将并不显山露水,可眉目端华宛如小神仙。没有人会错认容色过人的郎君,于是章淞见江鹭第一眼就胆寒,快速将江鹭与两年前的凉城事变联系在一起。
这可不好。
当年的人应该死光了才对。
所有人死光了,章淞才能心安理得地当好礼部侍郎,在东京过得风生水起。如果有凉城的“死人”想翻案,想查真相,今日许多人的平静日子都要没了。
何况那个“死人”是南康小世子。
南康王势力不小,小世子位尊至极,想要查的东西,旁人很难拦住。
不行,不能让江鹭翻出当年的事。
章淞在宫舍中徘徊数圈后,下定决心,悬腕握笔,俯于桌案前,开始书写一封弹劾
弹劾南康王府,弹劾南康小世子。他要编造严重的罪名,譬如“圈地”,譬如“贪腐”,譬如“叛国”
但是他又生怕这些罪名过于无稽,反而为自己招惹祸事。于是写了一半,章淞又持笔凝滞。
章淞喃喃自语“若是小世子死得人不知鬼不觉就好了”
身后传来年轻而清寂的郎君声音“怎么死得人不知鬼不觉派杀手,遣刺客还是想办法放一把火,烧死他”
章淞猛地回头,看到横梁上跳下一位郎君。
那人风神秀慧,眸若点漆,金玉其身。
章淞脸上肌肉颤抖,反应过来后瞬间要张口呼救,却见江鹭手一抬,一股劲力朝自己冲撞而来。
章淞被冲得撞到檀木桌边,一口气喘不上来,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朝他走来的江鹭。
江鹭扣住了他脖颈,垂下眼看他“我有几句话和你说,章侍郎莫要大呼小叫,否则我也很想杀你。”
未及弱冠的小世子说话平静面皮文弱,只是扣着他咽喉的手用力。江鹭就那么看过去,章淞才恍恍惚惚想起来
南康王也是军功
累累啊。南康王的儿子,功夫又岂会差
章淞目光浑浊,闷闷点了头。
章淞哑穴被解开。
他是六旬老人,心里知道喊救命没用,宫人救他可能不如世子杀他更快。
但他想他未必危险这是禁苑,这是太子的宴席上。江鹭岂敢杀人
章淞慢慢平静下来,沙哑着声音“真没想到,南康王不把你留在江南杀海寇,反而把你送去凉城。南康王不会和边北大军有什么交易吧朝廷最忌讳这些武将勾结了。”
他暗自威胁江鹭。
江鹭却不在意。
江鹭看着桌上笔墨未干的弹劾书,若有所思“凉城和谈果然有诈,是吗”
章淞立即“谁说的朝政大务,岂容你黄口小儿胡乱揣测”
江鹭置若罔闻“害死将士们的人,凉城烧的那把火,有你一份力”
章淞“胡言乱语他们自己失误,引敌寇入城,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介文臣,那些打仗的武夫又从来不信任我,我能做什么”
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腰杆重新挺直。可惜他年事已高,面孔已经涨红,却还是佝偻着背。
章淞“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世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想误会,我还给了你机会,”江鹭看他,“我在梁上等了半天,你开始写一封弹劾书。你写到一半便苦闷,觉得弹劾作用不大。章侍郎,你想要我死。只要我死了,就没有人去查那些事了,对不对”
章淞嘲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