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猜到,但听她亲口承认,师心鸾仍旧免不了心神震动。
“你一开始就知晓我娘的身世?”
挽妃摇头,“姑姑自幼离家,国师府上下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更别说我了,如何得知这些隐秘?是父亲,他在临终之前告诉我的。”
师心鸾抿唇,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当年,你是怎么逃生的?”
挽妃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埋脑中多年的记忆重新浮现眼前。
森冷的铁甲卫士,冰冷的刀锋,凄厉的哀鸣,满眼的血色…
“当日祖父被陷害通敌叛国,禁卫军来势凶猛,顷刻间便将国师府上下抓获。仓促间,祖父只得让家将护送我和父亲母亲从密道里离开。后来宫墨带人追捕至半谷山…”
师心鸾愕然,“他亲自带人追捕?”
挽妃嘴角勾起淡淡讽刺,眼中有刻骨仇恨,“当初若非他发现了密道,及时追捕,我们怎会被困半谷山?他小小年纪,却阴狠毒辣,不惜火烧半谷山,父亲本就身子弱,当时便…”
她说到此语气哽咽,眼中水雾氤氲,身子忍不住发抖。
“姑娘。”
秋杏走过来,轻轻按住她双肩。
挽妃顿了顿,抬头对上她苍白哀痛的眼,一时间心绪涌动,二十余年来不曾消磨的仇恨与疼痛在心尖蔓延扩散。
“那位家将早年游历江湖,学了一身开凿挖掘的本事。靠着父亲的阵法抵抗那几日,他从山中挖出一条通道,供我们逃生。但是,父亲耗尽心力,终究没能逃出来。他和那位家将,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秋杏忽然偏首,眼中泪花翻飞。
挽妃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秋杏,就是那位家将的女儿。”
师心鸾震了震。
“她原本应该姓白,只是随我出逃江湖,改了名字丢了姓,随我入京,做了丫鬟。”
挽妃说起那段逃亡历史,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然而其间心酸,唯有主仆二人知晓。
“当年祖父被冠上的叛国之罪,我虽不知其中内情究竟为何,但就凭宫墨一个身份尴尬从不得圣宠的皇子竟能被委以重任追捕我们来看,此事必定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报仇,我策划了刺杀。楚央应该与你说过,十五年前,猎场事变…那时我本来也没抱太大期望,只想着最起码杀死宫墨和狗皇帝。狗皇帝一死,京城必乱,我便可趁机带你离开。可是万万没想到,清河郡主替他挡下了那一箭。我精心策划损伤惨重,到头来却只伤了他双腿。”
原来宫墨的残疾,是这么来的。
这是一段血泪史,师心鸾本来没打算今日就询问。挽妃即将临盆,再提旧事必当心绪不宁。但她既然开口了,就不会停下。倒不如,一次性倒个干净。
所以,师心鸾未曾打断她。
“那些人,都是祖父年轻的时候结交的江湖好友。我逃生后,也多亏了他们,才能苟且偷生。此一役后,我伤了根基,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隐遁江湖,韬光养晦,培植势力,建立了天水宫。”
挽妃向后靠了靠,连着吐出好几口气,才稍稍压下欲待爆发的仇与痛。
“那时你尚且未出生,没有亲眼目睹家门惨祸,或许不能体会灭门之痛,我不怪你。从始至终,我也没想过要拉你一起复仇。父亲生来先天不足,闭门不出,就连娶妻拜堂都由族中之人代劳,所以就连府中下人,都没几个见过他。但是那年,半谷山围困绞杀,宫墨应是见到了父亲。”
她抚了抚自己的脸,喃喃道:“我原本的容貌与父亲有七分相似,只是如今,再也恢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