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王的心目中,出现在卫王宫之物,自然属于他。千古一帝的遗迹在此,他若能从中得到上古异宝,或能入颛顼一般,成为一个新的传奇。这样的**之下,岂能容得下他人觊觎?
可问题是,他有此心,却没这个能力。
正如孙奕之所言,就算此刻公输盘打开了玄宫入口,在群狼环伺之中,他敢亲自进去吗?若是他不进去,能保证进去的人,都是忠于他的人么?就连现在玄宫未开,都有不知多少路人马在算计拖延,他的卫王宫,里里外外,早已是八面漏风,根本无从掌控。又如何能保证玄宫宝藏落入自己手中。
左右为难之际,他方才能体会孙奕之所言,能力不足,就算天降福缘,也未必能消受得起。
蘧伯玉和孔丘原本一直看着他们,默而不语,这会儿看到卫王纠结挣扎得整张脸都扭曲发青,他虽早已辞官隐居,但毕竟是卫国三朝元老,如今看到卫王这般痛苦,心下不忍,便上前一步,正色说道:“大王,帝丘本为颛顼之墟,大王继承玄宫秘藏也是理所应当,晋齐吴等国国势虽盛,也不能肆意妄为。大王谨守礼法,得道多助,或可联盟以抗,抢在他们动手之前,先行拿到玄宫秘藏……”
孔丘却皱起了眉头,他素来坚持以礼法治国兴邦之道,却一再碰壁,周游列国而不得志,到如今也明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非有强大的兵力为后盾支持,饶你舌灿莲花,也无法真正阻挡掠夺的脚步。蘧伯玉的话是没错,理论上玄宫在帝丘,帝丘归属卫国,卫王拥有玄宫秘藏乃是名正言顺。可在他看来,一则是这位卫王自身就得位不正,又刚愎自用,反倒被南子和公卿分去大半权柄,如今想要占据大义拒敌于千里之外,怕是难以实现。
卫王听得却格外顺耳,蘧伯玉素来说话耿直,从不阿谀逢迎,那些仁义道德之言,每每听得他厌烦,从无一次,有今日这般入耳,似乎点燃了心底残存的那点热血,恨不得就此一举奋起,富国强兵,不再看那些强国诸侯和世家公卿的脸色。
“蘧老言之有理,只是要拿到玄宫秘藏,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卫王说着,转向孙奕之,恳切地说道:“孙将军慧眼如炬,兵法无双,不知可否留下襄助孤王,若孤王此番能顺利开启玄宫,拿到秘藏,必不会薄待将军。”
孙奕之看了眼蘧伯玉,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道:“大王如此看重在下,奕之只怕力不能及啊!”
“将军莫要过谦!”卫王眼神炽热地望着他,说道:“令祖昔日以三千吴兵起家,甚至还操练女营,其后百战百胜,方有吴国今日之强盛。孤王若得将军,必当全力支持将军,希望将军他日能在卫国重现令祖荣光,方不负兵圣之名!”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高,连自己都被自己这番话激得亢奋起来,两眼灼灼地盯着孙奕之,恨不得他立刻就能答应下来,让卫国也能辉煌一次。
孙奕之却苦笑起来,外人只看到他祖父昔日百战百胜的风光,却没看到,孙家多少男儿血溅沙场,到如今,孙家只剩下他一人。而那百战百胜之后,有多少人默默无闻的付出,旁的不说,
吴国当时若无阖闾和伍子胥,也无孙武的辉煌。
胜利并非来自一人,可最终光环戴于他一人之身,旁人则难以重复这种成就。
卫王远不及阖闾,而卫国诸臣之中,也无人可比伍员。
至于他自己……尚未能放下吴国。纵使夫差对他怨恨入骨,通令追缉,可太子姬友哪怕在被禁足宫中之际,仍千方百计地帮他。从十二岁开始为吴国征战沙场,这会儿突然让他改换门庭,他根本未曾想过。
孔俚则眼神闪烁,眼珠转了几转之后,便抢着上前说道:“大王所言极是。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赶在诸国之前,开启玄宫。此事关系重大,大王不若就请孙将军负责此事,必能破除诸国间客阴谋诡计,开启玄宫。”
卫王连连点头,说道:“孙将军,既然你先前能发现那些间客毒计,想必已有应对之法。将军若能留在宫中襄助本王,本王愿以公主许婚,下嫁于你……”
“万万不可!在下已有婚约,只待孝满成亲。如今布衣之身,也配不上公主尊荣。”
孙奕之听得眼角一抽,卫国的公主……那卫灵公喜好美色,男女不忌,却也没几个儿子活到成年,太子蒯聩膝下也仅有卫王辄一个嫡子,可两人的女儿都不少。卫国本就民风开放,后宫更是不堪,从灵公到南子,上行下效,那些公主亦是放浪形骸,名声在外。就算没有与青青的婚约,他也是万万不敢沾惹这些王室女子。
卫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仍试图说服他,“孤的小姑姑和两个妹妹,皆年方及笄,容貌妍丽,贞静娴淑,孙将军不妨先见一见,就算娶了公主,仍可纳滕妾……”
“大王若一意孤行,那奕之也只有现在就告辞……”孙奕之断然拒绝,说道:“此等背信弃义之举,大王万万不可再提。”
他一口回绝,上升到背信弃义的告诉,卫王也只得让步,虽有不快,却心下亦是暗喜。孙奕之能在面临如此富贵荣华之际,尚不弃糟糠,信守承诺,那若是臣服于他,也必然会忠诚不二。若他当真答应,卫王反倒要考虑一下此人的可用程度,矛盾纠结被他一刀斩断,恼于他无礼之余,仍是忍不住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