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老人还是准时来了。
这一次,等到墨翟讲学完毕,老人终于开口。
“墨翟先生,老夫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不知可否?”
“老先生请讲。”
墨翟示意老人开口。
老人缓缓说道:“墨翟先生说官无常贵,民无终贱,又说人不分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这话难道不是乱言?当今天下,四百年来,乱战不休,正是因为礼乐崩坏,诸侯不尊天子,士大夫不尊诸侯,若如先生所言,人不分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这岂不是说天子与商贾乃是平等的?”
“那天命何在?天子威严何在?这四百年乱世岂不是人人皆可说自已身具天命,到那时候天下相互征伐,死伤无数,何时才能了结?”
墨翟神色严肃,老人的问题显然是经过思考,但从他反对的点来看,墨翟已猜出老人的身份,此人必然是儒家长者。
墨翟并未因为老人的问题而生气,他主张兼爱,尚贤,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老者的质疑就大发雷霆。
墨翟沉声道:“老先生此言有误,自从周公定礼,天下已过四百余年,诸侯征伐不休,天子威严尽丧,老先生说这是因为礼乐崩坏。”
“但在我看来礼乐崩坏只是乱世的表象,而非原因,当初厉王残暴,害民不止,以至于国民暴动,驱逐厉王。后来宣王中兴,晚年却独断专行,只因喜欢鲁国公子戏,就强行废长立幼,逼迫鲁武公立幼子公子戏为太子,其后连战连败,杀害忠臣,因此周室中兴,成为昙花一现。再到幽王烽火戏诸侯,失信天下,乃至于犬戎入镐京,平王东迁。”
“这一切皆是因为周天子不爱臣民,将臣民视作猪狗,以至于肆无忌惮,为非作歹,若周王能兼爱臣民,不分幼长贵贱,岂能随意滥杀忠臣,残害百姓?又岂敢为搏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正因周王不爱臣民,所以臣民不爱周王,如此方才导致诸侯征伐不休,天下大乱,礼乐崩坏。”
“所以,老先生错了。”
墨翟话音落下,老者目光闪动,少顷,摇了摇头:“墨翟先生错矣,为人臣者,当忠心于上,君有错,当谏之,一遍不行便要二遍,二遍不行便要三遍,如臣民逐走厉王,使厉王死于他乡,正是不忠不义之举。”
“再有宣王之时,长幼有序,立长不立幼,正是周礼之根本,假若宣王遵守周礼,就不会发生逼迫鲁武公立幼一事,也不会导致威望尽失。”
“可见不管是天子,还是臣民,都该遵守礼制,如此正如车行车道,人行人道,才会万世太平。”
墨翟再度摇头:“老先生错了,厉王昏庸无道,残暴凶戾,若按照老先生所言,岂不是他杀臣民便可随意乱杀,臣民却不能反抗?”
老者声音清朗坚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正所谓君臣父子,伦理纲常,不可乱也。”
墨翟皱起眉头,老者所言令他不喜。
“老先生,恕我不能苟同,如你所言,天子若是昏君,岂不是人人都要忍受昏君暴政?”
“这般说来,昔年纣王无道,文王、武王怎可起兵灭纣王?”
“这不是有违周公礼制吗?”
老者此时亦是皱起眉头,墨翟的话让他有些愤怒,但他仍然压抑愤怒:“墨翟先生此言有辱先贤,大不敬也,文王乃是天生圣人,武王乃是九五之命,君王无道,自有天命之人诞生,取而代之,岂是乱臣贼子为非作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