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一看陆行舟的反应,猜到对方不知情,笑容添了几分把控主导权的得意。
但很快,她压下所有情绪,再抬眼时满脸惆怅,眼中小心翼翼,问他,“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陆行舟拧眉。
苏仪前面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已经用手段查到了阿音当年的事,可后面这一句,更像是在不确定‘真相’是否属实的情况下来试探他的反应。
陆行舟前些年是领过兵打过仗,却并非空有一身蛮力的糙汉子,如何能听不出苏仪给自己挖了个陷阱?
恍神不过片刻,陆行舟直面苏仪,眼眸里是一望无涯的深邃,说话的腔调听不出喜怒,“皇上刚派人来送了一幅长公主喜欢的晋朝柳先生墨宝作为生辰贺礼,跑腿的那位翰林官前脚才出门,大嫂若是不介意,我把人给你追回来,有什么话,你跟他说,让他代为转告皇上。”
陆行舟的反应,完全在苏仪的意料之外。
她的确是有私底下去调查过赵寻音那三年间的下落,只可惜每次查到关键处就没了线索,这次得了个重大消息,说赵寻音在宁州有个老相好,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
所以想借机试探一下驸马的反应。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陆行舟不为所动也就算了,竟然还拿皇上来威胁她?
圈子里谁不知道,性子冷傲的昌平长公主不待见亲皇兄光熹帝。
赵寻音更是自打大婚以来就深居简出,几乎不入宫。
十多年了,光熹帝每次送来的生辰礼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唯独今年,赵寻音收下了那幅画,就足以说明这对兄妹的关系有所缓和。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造赵寻音的谣,光熹帝势必不会放过她。
“都怨我,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往外倒。”苏仪神情委屈,语气自责,“我只是想到她竟然……觉得对舟哥哥不公平罢了。”
这模棱两可的话,听得人耳朵不舒服。
陆行舟还未发话,身后传来一把中气不足的声音,“下人说你可能没找到茅厕迷了路,原来是问路问到这儿来了?”
苏仪心口一窒,回头见陆平舟站在不远处。
迎着风口,他咳得更厉害,肌肤也越发显得苍白,有一种随时都能倒下去的虚弱感。
对这个丈夫,苏仪内心深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惧怕。
陆平舟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可如果他看着你,那双眼睛就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到毒蛇,洞穿一切的阴冷,让人窒息。
“相公。”苏仪故作轻松地迎上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平舟略显苍白的唇勾了勾,眼底看不出多少笑意,“我若是不来,你打算迷路多久才回去?”
苏仪低下头,眼眶微红,“听闻公主府上的医官能耐大,我就想着跟二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人给请过去为相公把把脉,说不定能有转机。”
陆平舟湛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
苏仪摆出一副眼泪将落不落的伤心样子,“上次大夫断言相公可能不剩多少时日……妾身、妾身心里害怕。”
陆平舟似轻笑了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若真到了那天,你只管铺排好丧仪就是了,怕什么?”
苏仪脊背僵住,抬眼去看陆平舟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过身,只留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回来。
四十几岁,他的身量原本比陆行舟还要高挑,只不过因为病痛的折磨,咳嗽的时候微一弯腰,便显得有些佝偻,瘦骨嶙峋的背,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一阵大点儿的风,他就能倒下去长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