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安然撤退的愉悦消逝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久久不散的伤感。上午、下午两次守关作战,陆尚荣的第二师基本没有伤亡,但为了救援蓝天蔚,四点的主动进攻却付出了不小的牺牲代价。总共有103人阵亡,157人负伤,其中重伤43人,这还是因为有了装甲车和飞艇的掩护。
蓝天蔚部的伤亡更让人触目惊心,伤兵发出的哀嚎声让人心碎,冯玉祥营基本只剩下了三成战斗力。陆尚荣等人赶去慰问时,全营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一个小战士哭得尤其伤心。
“你叫什么名字?男儿有泪不轻弹,坚强起来!”这个满身血污的战士告诉了众人什么是战争的残酷。
“报……报告,我……我叫佟……佟麟阁,我……我们排长牺牲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怎么牺牲的?”听到佟麟阁,陆尚荣想起了那个抗日名将,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他……他为了救……救我,被……被敌人……了……我,……我连他的遗体都没能抢回来……我……我没用啊!”佟麟阁痛苦得捶胸顿足。
“别哭了,你们排长要知道你这个熊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陆尚荣问他,“你们排长叫什么名字啊?等将来革命成功,我们要竖一块英雄纪念碑,好好纪念为国捐躯的英雄!”
“他……他叫韩复渠。”
韩复渠?韩复渠?不就是历史上那个因为抗日不力,被蒋介石杀掉的军阀嘛!想不到现在还是一条好汉,果真是世事无常!
“好,现在就由你接替你们排长的职务,你要好好干,给你们排长报仇,绝不能让他白死了。”
“是!我一定革命到底,打到京城去,告慰排长的在天之灵!”佟麟阁“啪”地一个立正。
“小伙子现在有点精神了,你要能打进京城,我到时候提拔你做连长!”陆尚荣转过来对全体官兵说,“我们一定要革命到底,为那些死难的弟兄报仇!”
“报仇!”
“报仇!”
革命到底的呐喊声响彻整个山海关,让人心涛澎湃!
1911年11月10日山海关救援之战在中*事史上有重要意义,被人称为20世纪中国现代战争的里程碑——新的技术兵器体现了划时代的作战优势,甚至超过了上个世纪鸦片战争中洋枪洋炮所带来的震撼。
仅仅一天的战斗,在山海关展开的新军第二十三镇主力近10000人,阵亡4000余,负伤近4000,被俘虏400余,全身而退者不到1500,而其中下午四点总攻后不到2个小时所取得的战果占据了七成,如果再加上该部留守吉林部分的投降,基本上可以从编制中抹去了。
进攻方的损失其实微乎其微。如果不考虑被救援的蓝天蔚部因为硬性突破敌人阵地所引起的损失,担负进攻任务的奉天革命军第二师的战果绝对可以用全胜来形容,而这种战果居然是在进攻方兵力只有对方一半的前提下取得的。
飞艇、装甲车、迫击炮所取得的战果是压倒性的,遭受打击的敌人根本无法应对他们从没交手的兵器,装备优势克制了人数优势。日后,身为革命元勋之一的陆尚荣在他的著名回忆录《新中国是怎样缔造的?》一书中撰文指出:“……敌人根本没有料到我军的新装备,在这些‘怪物’面前他们只有退缩、害怕、动摇、逃跑……;如果不是考虑到作战的主要目的是救援蓝天蔚部,敌人被全歼的可能性极大;如果说这次作战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事先没有考虑到敌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蓝天蔚部强行突破阵地的时间如果再迟一些,我军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小,能活下来的革命同志也能更多一些……”
当时任东北人民政府都督,日后成为国家最高元首的秦时竹也在《纪念伟大的辛亥革命》一文中专门指出,“山海关救援之战的意义极其深远……这次战斗的重要意义并不是消灭了多少敌人,而是在于革命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向封建*王朝进攻,显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革命精神的号召力……在作战中,广大将士无不奋勇直前,在他们的猛打猛冲下,敌人兵败如山倒,怆惶退去……无论是冲锋在前的突击队,还是单独留守、掩护大部队撤退的断后部队,都体现了必胜的信念……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这种精神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是中*队的军魂,只要这种精神永驻,任何敌人要想打败英勇的中国人民都只能是妄想……”
当时在二十三镇中服役,日后成为著名作家的李文信在他的个人自传中也记载了这一刻骨铭心的战斗经历,“……当时我是一个小兵,正在战壕里聊天,谈论下午出现的飞艇是多么厉害(我们起先称之为妖鸟),突然同伴一声大叫,‘妖鸟来了,大家快跑啊’,刚才还聚拢在一起的人仓皇奔散,我回头看了一下天上,一个庞然大物飘在空中,不时落下炸弹,我们的排长就是这么被炸死的;……刚刚跑到安全地带喘了口气,又是好多辆‘轰隆隆’的怪物出现在阵地正面,我后来才得知这叫‘铁甲车’,我们拼命朝它射击,可他什么也不怕,还是径直冲过来,我当时恼了,一脚踢开操作马克沁机枪的射手,一口气朝装甲车打了近一百发子弹,只见打在上面火花四射,但就是制止不了它,反而发现它也在往外喷射火舌,刚才一脚被我踢开的射手已经中弹死了;……后来我们又没命地逃跑,一直逃到铁路线那里,统制孟恩远就冲在我前面四五米处,大家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脱离虎口,铁道上就有子弹扫射过来,我们全部被迫趴下,任凭子弹在我们头顶呼啸,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当时心里一阵绝望,以为必然丧命于那,满脑子里全是爹和娘的模样,还有我那刚刚过门的媳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铁路上的铁甲车终于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通过这次战斗,我知道我们肯定打不赢革命军,后来找了个借口当了逃兵,果然没过多久全国就革命成功,实现了共和……”
山海关救援成功的电报秦时竹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因为他正与驻奉天的日本总领事交涉。
“领事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这是……”葛洪义精通日语,主动担任了翻译。
“幸会,幸会。”领事三村先生是个“中国通”,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秦先生是我们的老相识、老朋友了,哈哈哈!今天来找我,恐怕有什么要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