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春傻愣愣地盯着她的动作,就见楼似玉大大方方走出客栈大门,朝着围观的百姓嫣然一笑,而后猛地将怀里的红幡一抛。
布料烈烈之声干脆利落,苍劲有力的笔画逐一拉开,被风一吹,招展现世。
——贺大人履新之喜,掌灯客栈洗盏以候。
将红幡撑在门口,楼似玉屈膝朝外行礼,笑道:“县令大人初上任,就看中了我掌灯客栈,即将莅临体察民情。故而最近几日,客栈都做不得各位大老爷的生意了,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门口众人哗然,惊叹不已,不过见风使舵是人天生的本事,等看清那幡上的字,那一片质疑就变成了异口同声的恭喜。
楼似玉谦虚地接着他们的奉承,然后朝旁边的捕快点头示意。
小捕快一脸佩服地看着她,立马带人上来守住客栈进出,疏散百姓。
楼似玉那一张脸啊,在人都走了之后,迅速黑了下去。回头看看大堂,她苦恼地揉揉眉心,示意李小二将红幡收了。
“掌柜的妙啊!”李小二笑嘻嘻地道,“这等办法都能想出来,坏事都成好事了。”
“别得意得太早,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坏事还在后院里摆着呢。”楼似玉叹息,“更何况,县令大人来不来还得另说呢。”
“什么?大人不一定来,您就敢写这幡子?”般春咋舌,“掌柜的,您胆子也忒大了些。”
楼似玉抬眼看她,哼笑:“我可是吃虎胆长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有何不敢?”
逼急了她,恭迎圣上驾到她都敢写。
般春:“……”
楼似玉将空闲着的捕快都妥帖安置并且上了茶水点心,一张俏脸见谁都是笑,把一众官差哄得高高兴兴的。
里里外外忙了个遍,她才得空在堂前的空桌边歇会儿。
要说也是她运气不好,谁曾想狼妖闯客栈还带零嘴儿的?没人注意到那尸体,不然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客栈牵扯进来。不过楼似玉都想好了,那县令要是不来,她就对外宣布“受县令大人青睐,前往衙门接受纳税大户礼印”,然后光明正大地跟霍捕头走。
至少客栈名声没损失。
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楼似玉打了个呵欠,望望还没动静的门口,趴在桌上微阖了眼。
……
“你满身罪孽,天地可还有能容你之处?”雾气缭绕之中,有人轻声问她,那声音好像是从山洞寒潭里传出来的,空阔又清冷。
楼似玉皱眉,心头闷痛不已,伸出爪子想去抓,却是一抓一个空。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回响在山洞里,恍然又是一场踏马飞驰的梦境,无边草野、枝上新花、还有那人给她熬的鸡汤,咕噜噜地冒着雪白的泡泡。
“那你跟着我好了。”那人叹息。
……
几近窒息,楼似玉猛地睁开了眼。
正在旁边打算叫醒她的般春被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她眸中凶光:“掌……掌柜的?”
长出一口气,楼似玉闭眼再睁,眼里就换成了懒散的笑意:“怎么?”
“刚刚有人来知会了,说县令大人马上就到。”
嗯?竟然肯来?楼似玉乐了,这县令还挺好说话的,那待会儿可得好生套套近乎,说不定人家看她顺眼,这客栈的修葺补贴就拿下来了呢。
捏了菱花镜补了妆容,楼似玉提起裙摆就去大门口候着,并且在腹内想好了一百多句赞美青天大老爷的话。
半柱香之后,有马车停在了街口。
一只皂靴踩上车边矮凳,接着就是一袭黛青缁袍扫了下来。
楼似玉立马迎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拜礼,抬眼就笑:“大人如此体恤民意,实乃……”
双眸骤然望进面前这两汪寒潭,楼似玉剩下的话就统统卡在了喉咙里。
叮铃——
门楣上的银铃又响了,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响得欢悦喜爱,像是等了很多年的故人,终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