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苔回了房间,坐在灯前百无聊赖的去拨弄燃着的灯芯,他一个手抖,灯芯淹在灯油里,烛火灭了。
元苔借着月光,看着升起的青烟丝缕,喃喃的吟道:“行尽江南路,偏与离人遇……”
第二日他当真没有去黄金屋,也没去别的地方,在林下意蒙着被子昏头昏脑的睡了一整天,睡到明月又上中天时才起来。元苔因为睡得多脑子发沉,坐在屋子里呆愣着直到天光发白。
他起的太早现在林下意的灶火还没燃,于是只身在客栈外的杏林转了一小圈,回来时好吃的韩绰已经醒了,神采奕奕的坐在大堂里等着吃第一笼蟹黄灌汤包。
“元兄,早啊。”韩绰看元苔进来,打了声招呼。
“早。”元苔笑道,“昨日的黄金屋诗会,是谁被牧尚书评得了头筹?”
韩绰一听这话兴致来了:“说到这个咱们今日可要诈沈澈一顿饭,这小子初入黄金屋就能得牧大人青眼,也算是他运气好。”
“呦,顷碧这小子看来真是文采非凡,是该诈他一顿。”
说曹操曹操到,沈澈一下楼就听到两位同窗调侃,对着林下意的小厮说道:“那今早这两笼灌汤包的钱就归我结了。”
元苔和韩绰一下都闹起来,直说他小气。
从此沈澈就常去黄金屋,因作诗辞藻优美,在芍阳渐渐有了一些薄名,偶尔也会被一些王都的闲散贵族请去赴诗会,连带着整个林下意都有了几分名声。
沈澈渐渐成了客栈中最被人看好的考生,倒是和他最开始认识的元苔,不知怎么突然收了玩性,除了偶尔同沈澈韩绰几人出去赏月吃酒,就是窝在林下意中看他不知从哪个弯弯绕绕的书坊中买来的据说是含有今年春闱试题的册子。
春闱前的四个月过得飞快,芍阳的十一月末落了场冬雨,十二月末落了场初雪,过了冬至后整个冬天最冷的三九天,就是开始回暖的有着春闱的二月。
考试过后等待放榜的这一个月,林下意的考生放了风,在芍阳风流坊中有了红颜知己的开始整日沉溺于温柔乡里,像沈澈这样胸有成竹的则在打听若自己真成了贡士,投在京城哪位大人的门下才好。
元苔接连吃了几个月的芍阳口味,想家乡的味道想的抓心挠肝,和林下意的店家好说歹说磨了几日,终于有了进厨房的特权。他放弃了当个远庖厨的正人君子,心甘情愿的买菜买肉,当了一个月沉浸在烟火气中的饕餮客。
春闱的榜放在三月杏花开时,故而又被称为杏榜。
三月的浙江松阳城比三月的芍阳城暖的多,一暖和起来,虫鼠也早苏醒的多。
知县李续家闹了耗子,他家的下人去仁心药铺买些砒霜来药耗子。
买砒霜的下人是李续的家生子,和他一样都是建德人士,在按规矩登记姓名和砒霜用途时,无意间瞥到了姓名薄上的一个名字。
来自建德的李家下人奇怪的咦了一声,惊诧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买砒霜?”
芍阳的林下意客栈。
来报喜的传信人穿过繁花盛开似雪的杏树林,进了林下意的大门大声喊道:“恭喜建德考生牧青远,得了今次春闱的头筹,拿了会元。”
可林下意没有叫牧青远的考生,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这时元苔从楼上走了下来,理了理衣衫,塞给传信人一点碎银子做答谢:“在下牧青远,烦劳您来报喜了。”
武举和春闱同一日放的榜,季洺秋没能拿到武贡生的头名,他拿了第二。
武举先考策略兵法,再考弓马拳搏。拿了第一的武人祖籍山东长勺,块头比季洺秋大了一整圈,季洺秋没在他手下讨到好处。
而嵇汀连三甲的榜都未上,策论和弓马她成绩不错,到了最后拼力气的拳搏,她心知哪怕自己身姿再灵巧,一旦被逼到近身也绝讨不到好处,所以干脆利落的放弃了。
杏榜就贴在黄金屋不远芍阳的闹市中,榜前熙熙攘攘挤着看成绩的考生们,其中还混着一个季洺秋。
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有几分不靠谱的师父收的学生是个书生,而现在来芍阳的书生,十有是个考生。
杏榜上共有二百零三人,其中一甲三人,二甲百人,三甲百人。这些名次在殿试后还会变动,但变动一般不会太大。
季洺秋挤在考生里,将榜上的二百零三个名字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
元苔——元宝的元,青苔问红叶的苔——他没找到他想找的这个名字。
牧青远三个字明晃晃的挂在第一位,季洺秋的目光扫过这个名字无数次,一次也没想到过,这个其实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