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不愿斩断自己的财路!
这就是程朱理学所说的“一心为国”!这就是程朱理学所说的“忧国忧民”!这就是程朱理学选拔而出的“贤才干吏”!
民之于官何为?这群“衣冠禽兽”可曾知道!
张璁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胸中的悲愤快要喷涌而出,他不得不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的殿试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一个贡士,乃至一个地方官员是改变不了这整个朝堂的,他只有步入朝堂,甚至步入内阁,执掌大权,才能拯救天下百姓!
不再多想,张璁提笔将满腔的怒火全部倾泄到眼前的答卷上,他渴望龙椅上的这位圣天子睁眼看一看这天下百姓!睁眼看一看这些朝堂重臣笔下的“太平盛世”!
而此时龙椅上的朱厚在昨夜恶补了一下大明的科举制度后,望着眼前的诸位贡士也不由慨叹,在大明想做官确实不易啊!
贡士是通过会试后学子们的身份,大明的科举制度流程相当繁琐复杂,且以八股取士。
科考按流程分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四级,而参加院试前必须先参加各府县由地方学政主考的府试和县试,通过后取得童生身份,才能参加各州由地方学政主考的院试,如此而言实际上是五级。
通过院试后取得秀才身份,又称为生员、茂才,第一名称之为案首。考中秀才的学子便获得了一定的特权,比如免除赋税、徭役,可以向县官提出建议等。
并且秀才相当于“潜力股”,进能参加乡试考取举人,退能开设私塾,收受束脩(音同修)。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因此考中秀才是读书人科考的第一站。
而生员便能入县学继续学业,经岁科二考合格后,便准备入省城参加乡试。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且都在每年的九月进行,因此称为秋闱大考。而发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所以称乡榜为桂榜。乡试的主考官均由皇帝钦派,通过后便取得举人身份,第一名称之为解元。
中举意味着正式摆脱了平民身份,进入了士大夫阶层,举人便具备了去吏部求官的资格,从此进入仕途。中了举人后称之为“发解”、“发达”,人称举人老爷,与县官相当,地位从此大大不同。
而且举人永远具有继续赴京参加会试的资格,这也是张璁能连考八次会试的原因。中举者地位的剧烈变化,从“范进中举”便可以看出。
会试由礼部主持,在京师顺天内的贡院举行,主考官均是进士出身的副都御史以上的朝堂重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考试在春天,所以称为春闱大考,又因发榜时正值杏花开放,所以称之为杏榜。通过会试便是贡士了,第一名称之为会元。贡士实际上便是进士,殿试不过是为了对他们进行合格的区分,选拔出官员等第,赐给他们一个出身罢了。
取得贡士业位,基本上意味着一步登天了,只需等待殿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能实现终极目标—入仕做官了。
殿试则只考策问,且只考一天,日暮交卷。殿试分三甲,一甲仅三人,就是熟知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并且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编修。
二甲第一称为传胪,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甲、三甲进士欲授官必须再经朝考次,择优选为庶吉士,余者分发六部任主事或者分派外地任职。
而八股文的内容是儒家经义,以《四书》、《五经》的文句为题,而且格式限定极为严格,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
应试八股的要求便是模拟圣贤的语气,撰写一篇应题且符合格式的八股文章,还必须以朱熹的《四书集注》的解释为准,以传达圣贤思想。
从这便不难看出程朱理学在此时崇高无比的地位,朝堂重臣都是通过其筛选而出,即便朱厚想要与之对抗,也不得不慎重!
同时他心中也吐槽不已,且不说八股文需要从小学习程朱理学中的经义,便是以这繁琐复杂的流程,朱厚若非魂穿为嘉靖,恐怕连一介官员都混不上。如此只能选择去经商,做一个地位卑贱的商人,凭借后世的知识勉强做到衣食无忧。
朱厚望着殿中奋笔疾书的诸位贡士,也不由想起了后世自己高考时的场景,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今朝!
即便科举如同高考一样艰险无比,仍然有无数学子选择前赴后继地迎难而上,因为只有科举,他们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时间就在朱厚的喟叹和学子们的奋笔疾书中缓缓流过,悄然中已到了日暮时分。
临近殿试结束,朱厚突然注意到坐在中排的一个贡士。并非是他才气逼人,或者说出现“笔落惊鬼神”等异象。
而是这名贡士在写好策文后,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慎之又慎地逐一审查。他如同“完事了”一样,闭目沉思,嘴角含笑,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快感!
原本在人群中寻找张璁的朱厚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似乎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贡士就是自己的改革先锋,自己未来的肱骨臂膀!
正在闭眼平息心中怒火的张璁仿佛感知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睁开眼稍抬头,看见的是龙椅上那位陛下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
张璁本想低下头,但他突然想起百姓的惨状,下意识地选择了直视这位天子的目光。
朱厚从他通红的双眼中看到的,是一片悲凉!
他就是张璁!这一刻朱厚无比确信自己的直觉。除了他外,虽有不少思想受到启蒙的王学子弟偷偷打量过自己这位天子,但没有一个贡士敢于直视自己这位九五至尊!
而且朱厚从他脸上看见了不同于其他学子的沧桑,饱经社会毒打的沧桑,以及他发现这个虚假盛世后无可奈何的悲凉!
这才是他朱厚要的臣子!
此时正巡视考场的谢迁等人不知道,张璁与朱厚之间的第一次对视,将会给如今的朝堂带来巨大的变革!也加剧了大礼仪之争的惨烈程度!
后来对显贵后的张璁恨得牙痒痒的众人也不由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将张璁的殿试资格取消,给他安排一个丁忧或生病的名头,也不会让如此“奸佞幸臣”有了步入朝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