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森夫人这次的贷款,实际还是占了赵冠侯的便宜。她差点为之丢了性命的那份合同,实际就是她收购一家经营不善的洋行的契约,那家洋行已经破产,库房恰好存有一批没能卖出去的纺织设备。
她现在转手,把这批设备卖给孟思远,价格上即使打了折扣,依旧大有赚头,同时又让赵冠侯这边不得不承担一个风险,堪称一举两得。邹秀荣听到了双方的借款条件后,在觉得匪夷所思之余,又大有歉意。这回也算明白,为什么赵冠侯不想见这个西洋女人了。如果因为自己的事,害的他和苏寒芝不能厮守,未免罪孽太重。
为了表示歉意与感谢,她费了许多气力,为苏瞎子找了一口极好的金丝楠木棺材,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这种棺材一来价格昂贵,二来就是木料日渐稀少,往往有钱也买不到。上面的大漆足有一个铜钱厚,离的近了,能照出人影,只一摆出来,就让姜不倒赞叹“老苏有这么口棺材成殓,这辈子,也不算白活,找姑爷就得找冠侯这样的,只可惜了,他没福分了。”
整个春节,赵家的气氛都不怎么样,别人在过年,他的家里却在忙着出殡。虽然那天晚上死的人不少,但是一般人家都是死了些下人仆役,至多是死个妾室偏房,死了也就是死了,给家属一些钱,不会闹出什么动静。
赵冠侯这种死了老丈人,随后大肆铺张出殡的,稀少的很。丧事办的极大,官商黑白,皆有要人前来吊唁,苏瞎子生前绝不会想到,自己死时,居然能多了那么多有钱有势的朋友。
其中像是混混们,大多是景仰赵冠侯的名声,而商人则是想着借赵冠侯,搭上简森夫人或是赛金花的关系,是以即使没什么交情的,也不会漏了人情。曹梦兰甚至停掉了自己的生意,在这个可以发大财的日子,跑到赵家来做管事,来赵家做帐房。让赵冠侯赚足面子同时,也让不少人对他们的关系大为怀疑。
停灵的第二天,孟思远便风尘仆仆的赶了来,他到乡下收帐,回到家就从妻子那里知道了一切,随即便赶上门来。拉着赵冠侯到书房,脸上一脸的愧疚“我没想到,你和简森夫人的关系居然是这种。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找她贷款的,不过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把五窍珠卖掉,总之不能让你和寒芝离婚……”
“她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赵冠侯安慰着他“就算真还不上,她也不能逼我什么。所以,二哥别有压力,好好做你的生意。你是咱们津门的商界巨子,区区十几万银子,我想还难不住你。”
孟思远摇摇头“过奖了。咱们的事,有时很难说。很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陷到**阵里,明明走的路是对的,结果,却告诉我错了。包括做生意,也是这样。如果是在阿尔比昂,九记的经营模式,绝对不会是今天这种规模。”
他诉说着收债上遇到的麻烦,以及官府方面来的阻力,明明自己手里有契约,却很难保证收到钱,费了许多周折,才算把债收上来。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觉得这种生意模式,显然是错误的。
正在两人说着闲话,外面曹仲昆与李秀山也赶了过来,二人进了门,先是关上了门,随后李秀山面露喜色道:“老四,我给你说个好事,元丰当出事了。”
“元丰?我没注意他,这几天光忙和丧事的事,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曹仲昆不屑的哼了一声“就苏瞎子那人,死了也就臭块地,说句难听的,早就该死。要不是他,你至于费这么大劲才娶到弟妹么?为他忙和,不值得啊。这次的白事办的有点大,我看你的老本,都快花完了。你为了弟妹,还真舍得。好在元丰这一倒,你倒是可以补一补。”
“这不算什么,男人为女人花点钱,天经地义。咱们先说说,元丰怎么倒的,他倒了,又怎么补到我身上?”
李秀山掏出香烟,一人点上一支,然后他才说道:“还不是让人抢了?庞金标也不白给,其实也防着有变化,防营那天都出动了,可是没巡街,都守着他家的解库,却没想到,他手下的兵里有人哗变,也跟着难民一起抢东西,把当铺的库房砸开,连偷带烧,一扫而光。庞家这回,算是完蛋了。”
这件事,细论起来,实际还是跟赵冠侯有关。他打点皮硝李以及给庆王送节敬,所费均大,后又购买军火,开支就更多。
新军财政压力一大,就从旧军上动起了脑筋,防营的军饷,已经连续几个月未曾发放。即使到了过年,防营也只有半饷,士兵因为欠饷严重,终致哗变,参与到难民打抢的队伍中去。
只是他们得意的时间也不长,刚刚抢了当铺时间不长,就遇到了前来弹压的新军士兵。持刀匪徒遇到持枪匪徒,顿时败下阵来,不但抢掠者非死即伤,就连那些脏物,也只是过过手,就成了新军的战利品。
袁慰亭治军森严,战利品一律上交,而新军有军法有监督,也没人敢中饱,至于卷了东西走,当场就要掉脑袋。在这种情形下,元丰号的库房,差不多就挪到了新军的仓库里。
“大人有话,被劫之物,一律发放归还。但是……”说到这里,李秀山拉了个长声“有些难以辨别失主的无主之物,自然任由新军处置了。当天晚上,那么多字画古董,天知道是谁的?自然,就只好由咱们处置。大人对下面最公道,知道大家过年不容易,尤其你家里又遭了难,更要弥补。这不,让我们过来,一是吊唁,第二,就是送些东西给你。”
赵冠侯接过单子,只见上面计有字画五幅,珊瑚树三棵,大毛衣服两件。曹仲昆道:“东西交到了你的家人手里,全都入了库,至于所值多少,我也说不好。但是你这次花的够戗,有这笔钱,总算好过一些。我跟你说,这些东西,可是按着管带的标准分下来的,从这看来,你这次管一个营,是没跑了。”
门外,苏寒芝原本跪在那里陪灵,见来了几位结拜兄长,便端了茶水,亲自送过来。却在门外把里面的对话听个分明,尤其听到花光了老底的词句,却是呆立当场,泪流满面。